從過年開始,胖子在吃飯的時候多了一樣小愛好:倒上一杯米酒,就著菜,慢慢喝。這米酒,自然是他丈母娘親手釀制而成。
老媽釀的酒,曾經(jīng)揚名我們整個村,那會兒有個伯伯每次來我們家就要討杯酒喝。在十多年前,我爸每天也是要喝上兩杯的,后來因為腸胃不好需要戒酒,老媽就很少自己釀酒了。胖子去我家的機會很少,偶然一次機會嘗到了純正的手工釀造的米酒,至此以后念念不忘,每次我回家他都要叮囑我給他帶一瓶米酒回來。
老媽釀的酒入口極淡,像喝山泉水,等到入喉的時候才覺出一股醇厚的酒味,喝時覺得享受,后勁卻也有一點。在我喝過的酒里面,大約五糧液的口味和這酒有些相似。
家里面釀酒的材料,自然什么都是自己家里準備的,包括必不可少的酒曲,我們那邊稱之為餅藥。做餅藥的手藝來自外婆,也算得上祖?zhèn)髁?。從野地里割上一種有股特殊氣味的野草,曬干、磨碎,然后加上水,像發(fā)面一樣,用力揉,做成一個大團以后,我們小孩子也就可以幫忙了。捏上大小合適的一塊,放在手心里用力抓,等到手感圓潤不澀的時候,便雙手合起來搓成一個圓圓的小球。這抓的時間和力道要把握好,不然等干了以后一個餅藥就會散掉。我小時候挺愛干這活,因為家里的餅藥是村里很受歡迎的商品,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有人家里要釀酒的時候,總會來我家買。釀一缸酒大約需要五六顆,我記得總共八毛錢,通常這也是我部分零花錢的來源。
釀酒的過程挺復雜,大米蒸熟,然后散到一個大大的簸箕里,冷卻以后灑上餅藥,再拌均勻,用壇子收起來蓋上棉被發(fā)酵。等到放壇子那個角落酒香四溢的時候,老媽先去試試看是不是足夠成熟了,然后再架上大鍋,燒大火再蒸,蒸上一段時間后,拿一根長長的竹筒直接接到鍋上,另一端放上壇子。不久之后竹筒里便開始有涓涓細流,冒著熱氣的米酒就出來了。
釀酒的次數(shù)是由老爸喝酒的量來定,一年也就兩三次。我很少看老媽喝酒,但是她每次對喝點酒就醉的人有些不屑,后來才聽她提起喝酒的故事。因為外公很早去世了,老媽和兩個姨媽的年齡差距大,等她長大的時候姨媽們已出嫁,家里的活都是她干。那會兒還是吃大鍋飯賺工分的時候,每天出工之前,外婆就準備一杯米酒,加上糖,給她喝完再去出工。就這樣,一個十多歲的女孩也算是能養(yǎng)家糊口了。于是我知道了酒量這東西,也是可以遺傳的。和米酒做法相似的還有糯米酒,我們那邊又叫甜酒,也就是上海人所說的酒釀。不同之處在于,糯米酒用的是糯米,也不需要最后再熬那一道工序。糯米酒基本上每年都做,老爸最喜歡生吃,從壇子里挖出一碗就開始吃,這時候酒味和香味最濃。而我和糯米酒緣分不大,小時候支氣管炎好了犯犯了好,一年到頭總咳嗽,就算很健康的時候,一喝糯米酒就會咳個天翻地覆,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大家喝。最有營養(yǎng)的莫過于糯米酒沖蛋了,酒加水燒滾以后,一個蛋打下去,筷子隨意一攪,蛋白蛋黃便絲絲分開,或大或小,加上黃糖,顏色就更漂亮了。小時候很羨慕哥哥可以經(jīng)常喝,有時候?qū)嵲谌滩蛔?,偷偷挑出一兩絲蛋來嘗嘗,便覺得質(zhì)感極好,美味無窮。自己成家以后,老媽每次都會給我?guī)c糯米酒來,自己做的味道,終究沒有老媽做的香甜。
胖子總在慫恿我回家把老媽的手藝學會,老媽聽后大笑:“你們那城市里哪有我們家里方便,那點子煤氣灶一點都沒勁,連曬東西都沒個大點的地方?!笔前?,這么擁擠的城市里,也只有偶爾在酒香入喉時才能嘗到淳厚廣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