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了。
    遠處枝頭上一片孤零零的杏葉被一雙泛綠光的眼睛鎖定已久，寒風(fēng)吹來，綠眼睛發(fā)出一聲詭異的冷笑，猛撲上去，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撕咬下顫抖的孤葉，咀嚼成粉末，喘出最后一口“秋氣”，將殘缺的碎葉一口啐在地上。
冬季徹底來了。
    “今天不給老子討回來二百塊錢，你小子另一條腿也別想要了！”瘸子猛吸了一口煙，沖男孩齜了齜牙。他會這么做的，他一定會的。男孩摸了摸自己那條已經(jīng)空了的褲管，僅剩的另一條腿抽搐了一下。不敢在瘸子身邊多停頓一秒鐘，男孩咬緊了牙，攤開凍得青紫的雙手，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支撐著前進。單薄的襯衣早已抵御不住冰冷地面發(fā)出的鉆心寒氣，好想停下來往變形的小手上呼一口熱氣，哪怕一口也好?？墒潜澈竽请p眼睛射出的寒光才是真正的刺骨?！按镭i！牌子沒掛！”身后那個惡魔還是追了上來，瘦削深凹的臉頰終究沒能躲過一記耳光。
    冬風(fēng)比秋風(fēng)更加肆虐。
    男孩瘦骨嶙峋的身軀在馬路邊緩緩蠕動，脖子上的牌子仿佛一副沉重的枷鎖，將他的命運死死禁錮?！拔医泄纷?，家在山溝，爹死了，娘生重病養(yǎng)不起我……”圍觀的路人讀著牌子上的字，對男孩殘疾的軀體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男孩蜷縮在地上，無力地聳拉著小腦袋。他怕極了。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牽著爸爸媽媽的手一起去游樂園，一起逛商場，一起……爸爸媽媽你們在哪里？爸爸媽媽我要回家！男孩絕望地抽泣著。
    遠處，一個女人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瑟瑟發(fā)抖的男孩，她感到胸口隱隱作痛，忍不住走近了幾步。越接近那個小乞丐，疼痛就越厲害。女人的心開始不停地跳，當她看向那男孩的雙眼時，一瞬間，仿佛五雷轟頂，她心痛地渾身發(fā)抖。雖然已隔了五年，但是，那雙熟悉的眸子……
    五年里，幻想過無數(shù)次母子重逢的場面，沒想到現(xiàn)實竟是這樣。此刻，女人好想立刻沖上前去，緊緊抱住這個失散了五年的骨肉永遠不再松開?？墒牵藭r，雙腿卻像被灌了鉛。
    女人僵在那里，猶豫了一會兒，她掏出手機，找到那個很久沒有再聯(lián)系的人——她的前夫。她哽咽著說出了現(xiàn)況，對方沉默了很久，沙啞的聲音回應(yīng)了幾個字：“也許是你認錯了?！比缓竽貟炝穗娫?。
    女人垂下了打電話的手。原本以為再見兒子時，不管他變成了什么模樣自己都能坦然接受，都會加倍呵護他。可當真正面臨這一刻的時候，她真的沒有勇氣……
    女人將自己的羽絨服蓋在孩子的身上，默默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