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勵健:猗歟吾校永無疆
西安城東郊韓森寨,有一片上世紀九十年代修建的老式住宅區(qū)。路旁的梧桐高大粗壯,彰顯出歲月的流逝。華山中心醫(yī)院,就坐落于韓城寨17街坊8號。
1945年,王勵健從河南大學醫(yī)學院畢業(yè),后定居西安。他曾在華山中心醫(yī)院工作多年。退休后,他就住在醫(yī)院對面的小區(qū)里。
我們走進王勵健的家中時,他正拿著筆在一張紙上寫著什么。他的大兒子在一旁說道:“父親害怕一會兒說得不全,先打個草稿?!?br> 茶幾上,放著幾本河大流亡辦學時期的資料??吹轿覀?,老先生很激動,站起身來歡迎我們。
念念不忘,母校之情1939年,王勵健考上當時位于潭頭辦學的河南大學醫(yī)學院。戰(zhàn)亂之時,河南大學師生從開封遷出,在洛陽附近的嵩縣、潭頭流亡辦學。
醫(yī)學院位于嵩縣縣城,校本部及文、理等院在潭頭辦學。醫(yī)學院是六年制,五年在校學習,最后一年外出實習?!搬t(yī)學院比較特殊,不像其他文理學院,在縣城這種人口密集的地方病人多一點,既方便學生實習,也可以幫助當地居民。”
王勵健談起醫(yī)學院不和校本部一起辦學的原因。他講道:“我們在當地辦有護校,當地人也可以報考河大,和居民之間的關系都很融洽。”
流亡辦學時期學習環(huán)境十分艱苦,教室用的是當地的民居,學生們住的是硬木板鋪就的簡單床鋪,不時還要面對食物匱乏的局面?!拔覀兘淌液竺婢褪亲∩?,早上起來大家就在山上讀書?!蓖鮿罱』貞浧甬斈暝谏絽^(qū)學習的時光,卻只記得這些美麗的風景。“學校旁邊還有一條伊河,夏天人們會用木筏將山上的藥材、竹子等順河運下?!?br> “陳梓北寫這個(校歌)的時候很下工夫!”校本部的樓上是一間圖書館,王勵健閑暇時經常在此看書,因而和學校中的很多人熟識?!八愯鞅保┟看温愤^我們都要見一見,打聲招呼的。”王勵健的記憶力十分之好,他仍能清楚地記起大多數人的姓名,“只是這些人現在都不在了?!?br> 而作為當時全國唯一一所在淪陷區(qū)流亡辦學的高等大學,河南大學創(chuàng)造了那個時代的一個奇跡。在教育部的全國大學考核中排名第六,醫(yī)學院更是全國第三,1942年又從省立升為國立河南大學。
老先生說起這些頗為自豪。他的名片上,第一行寫的就是“國立河南大學醫(yī)學院畢業(yè)”。
畢業(yè)之時,橫遭橫禍1944年是全面抗日戰(zhàn)爭的第七年,也是王勵健在河大求學的第五年。雖然地處抗戰(zhàn)前線,但嵩縣王勵健原本可以和他的同學們順利畢業(yè),哪知卻遇到了一場天大的災難。
1944年4月,日寇集中兵力發(fā)動河南會戰(zhàn),大舉進攻洛陽。戰(zhàn)事緊張,河南大學醫(yī)學院不得不搬到到潭頭,與校本部會合。
“大概是4月底5月初的樣子,時局緊張,學校就趕緊讓學生們考試畢業(yè)。我隨醫(yī)學院遷到潭頭后,日本人馬上就過來了。”先生說到此處痛心疾首,“國民黨的軍隊不抵抗??!他們跑得比我們還快,但凡他們抵抗下,日本人來得也不會這么快?!?br> 當時,王勵健同幾個學生一齊往山間撤去。“不敢走大路,只能走偏僻小路?!?br> 那幾天,恰逢天降大雨,山路崎嶇泥濘,他們在山里走了四五天才到安全地帶?!坝械娜俗叩寐恍陀錾狭巳毡救?,被殺害了?!崩舷壬貞浿压手说男彰?,眼中似有淚光閃動?!拔覀儼嗑陀惺畮讉€人遇害,我們的班長和他的愛人一起跳井了?!?br> 學校在荊紫關短暫停留了月余,便全體前往陜西。王勵健去往西安城中實習,“學校在抗戰(zhàn)勝利后就回到了開封,我留在西安的一家醫(yī)院里實習。一呆就是七十多年。”
長安半世,歲月如歌王勵健在西安城中實習一年后,學校發(fā)了畢業(yè)證明。1950年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中國人民志愿軍奔赴朝鮮抗美援朝,王老先生亦在后方支援著前線,他在西北區(qū)療養(yǎng)院義務救治前線下來的傷員?!罢麄€醫(yī)院四五十個傷病員吧,就我爸一個醫(yī)師?!蓖鮿罱〉拇髢鹤釉谝慌哉f道。
建國初期,百廢待興,醫(yī)護人員尤其缺乏。王勵健臨危受命,獨自擔起建立西安第一門診部的擔子?!斑@是組織信任我才給我這個任務。”王勵健從房中拿出當年的門診部開診時的合影,一一指認照片中的人物。
王勵健家中掛著一幅題字“余德堂”,是章炳麟為時任河南大學校長王廣慶所題?!拔腋赣H排行老二,他排行老三。”王廣慶正是先生的叔叔。雖是親叔侄,卻無任何特殊?!澳菚r候我和他接觸并不多,醫(yī)學院在嵩縣縣城,校本部在潭頭,相距有一百多里山路?!毕壬綍r忙于學業(yè),叔叔又公事繁忙,兩地相隔甚遠,接觸并不多?!八荜P心我的學習,其他倒也沒什么特殊的。”
“我現在也算是半個西安人了吧!”王勵健感慨道。年少一別,竟已是耄耋,膝下五個兒女都已成家,但故鄉(xiāng)、母校的牽絆還在?!叭ツ昴昴┪?guī)е赣H去了潭頭,看了看河大潭頭辦學的舊址。”他的大兒子介紹道?!斑@么多年,完全都認不出來了?!蓖鮿罱〉卣f道。
采訪最后,王勵健托我們給母校的師生們帶去自己的祝福。他一字一句地說出半生的留戀與期望,仿佛此刻就站在河大園中,又回到了青春飛揚的年紀:
河大母校全體校友和教職員工、同志們你們好!我是1945年河大醫(yī)學院畢業(yè)的老校友,離開母校整整70年了,我時時刻刻懷念著母校的一切,我感謝母校對我的培養(yǎng),今天母校有四位同志來西安采訪我,我感到十分親切。我感謝母校對我的關懷,我希望母校越辦越好,祝全校校友教職員工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王勵健2015年3月22日臨別時,老先生很是不舍,一定要出門送送我們。他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臉上的皺紋深刻而清晰,就像是河大百年滄桑的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