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很長，可白天依舊會來，沒什么是過不去的。過去，過不去，都會過去。
　　林笑看著還在啃筆頭的林微，一股說不出的氣從胸腔深處推涌上來，有什么要破口而出的時候，林微抿著嘴回了頭，看見站在她身后的林笑，露出討好的笑：
　　“寫完啦？”
　　那股氣仿佛瞬間又消失了，無影無蹤。林笑皺眉翻了白眼，撇嘴把作業(yè)本扔到了黃漆的方桌上———那是家里吃飯用的桌子，但現(xiàn)在林微在用它寫作業(yè)，因為書桌只有一個，而她在用———她，林笑，是林微的妹妹啊。
　　林笑轉(zhuǎn)身就走回房間，不用看她也知道林微一定邊寫邊咕噥著些什么，那些話也許本來是要分享給她聽的，但她不想聽對方毫無邏輯的言語。所以林微從來沒有機會說。已經(jīng)九點了，初二課業(yè)倒是不繁重，但堅持每天看書到十點是老媽的要求，她也只能在房里在多待一個小時，其實也沒什么，反正就是坐著看p4，當(dāng)然，這是只屬于她自己的秘密———雖然前幾天躲在被窩里看的時候被林微發(fā)現(xiàn)了，但那沒什么，威脅她只要告訴爸媽就再也不能抄自己的作業(yè)就解決了。
　　小一點的時候林笑還不懂什么，只知道姐姐經(jīng)常會挨罵，挨完罵之后倒霉的通常都是自己———心愛的玩具被摔壞，揪頭發(fā)就更是常有了。漸漸長大了林笑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有一個不一樣的姐姐———林微很笨，明明比自己大三歲卻在三年級的時候就和自己同一個年級了。越長大，知道的越多林笑就明白了，林微，她林笑的姐姐智商有問題，也就是智障，不過沒有到不能自理的程度就是了———也許精神也不大正常，和林微說過話就知道了，她的世界你沒有辦法理解，身為一個正常人的話。
　　初中的時候情況突然改變了，因為林笑的成績越發(fā)好了，班級第一總是常有的事，老媽對她越來越關(guān)心，偶爾還會和她說一些總是不在家的父親的過去。逢年過節(jié)聚在一起的親戚里只要說到孩子，林笑總是被夸獎的那個。林微也再沒有對她的東西或者她這個人動過粗。生活很平靜，也沒什么不好，就是有時候林笑會覺得無聊———泛不起一絲漣漪的湖水，是死的。
　　到十點多的時候林笑出了房間洗漱準(zhǔn)備睡覺，客廳里林微還在抄作業(yè)，她似乎都能聽到林微一筆一筆劃在本子上筆畫的聲音———這一點她們倆倒是很像，下筆總是很用勁，不過林微寫了一手好正楷字，她的么，勉強能看。
　　等到林笑差不多看完一篇短篇小說之后，林微才上了床。翻個身攏攏被子，忽然聽到了林微的聲音。
　　“你到現(xiàn)在還在看啊，看什么看到現(xiàn)在，能不能讓我看看，你明天還要起早讀書……”
　　“能不能別講話了。”林笑從鼻腔里噴出口氣。很煩。
　　“你這樣我要告訴老媽，偷偷用私房錢買p4，天天晚上看小說……”
　　“那你去講啊!煩死了！”
　　“你們在說什么……”
　　沖了一句的林笑沒等來林微的回應(yīng)，等到了老媽的提問。
　　“讓你別看了，被發(fā)現(xiàn)了吧，活該……”
　　林笑聽到耳邊轟然炸開一聲，然后就是耳鳴，但卻依然清楚聽見了林微不適時宜的嘲笑。黑暗里沒有開燈，被窩里p4的光顯得格外亮眼，耳邊還有老媽粗重的喘息聲，腳步聲隨之而來，帶著涼氣的粗糙的手插進被窩奪走了還溫?zé)岬臋C子———“啊，你就是這么對我的啊?我天天早起晚睡，做活洗衣為了什么……”尖銳，粗嘎的嗓音爆炸開來，隨著鈍重的步子傳開來，絮叨，埋怨，罵咧似乎蕩在整個房子里。沒有什么可以避開。
　　林笑翻個身，將自己埋進被窩里，只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呼……呼……呼……咚……咚……咚……還有，林微的嗤笑聲。
　　很煩。但現(xiàn)在什么也不想理會了，只想等待明天天亮的那一刻。夜晚還很長，但白天依舊會到來，沒有什么過不去，過去過不去也都會過去的。
　　這樣想著，林笑入了夢。夢里，很安靜。
　　明天得和老媽先道個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