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能與你重溫那時光
淅淅瀝瀝,屋檐下的“嘀嗒”聲混進(jìn)這冬日的寒風(fēng)里,愈飄愈遠(yuǎn)。風(fēng)停花落定,時光留下輕盈的足跡,卷起昔日的美麗悠然長去,像指間流過的細(xì)沙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滑落,往昔的疼痛與憂傷,在似水年華的蕩滌下隨波輕逝,而留下的快樂和笑靨就在記憶中歷久彌新。
多少次,尋著記憶的氣息進(jìn)入時光的縫隙,觸摸昔日的痕跡———一只口琴,一根老扁擔(dān),一個背影。記憶最深處,最熟悉的那個人吶!樸實(shí)滄桑的臉,長滿老繭粗糙的手,那不是我的父親又會是誰呢?
原來總有那么一個人,讓你能夠記住生命中的每個細(xì)節(jié),每個地方,也總能讓你意猶未盡地想起一份穿透時光的愛,想起那段筆墨也說不盡的,最美的時光。最美的時光是沾滿草香的口琴記憶里,沒有母親,只有我和父親,奶奶。家里一貧如洗,唯一值錢的可能就數(shù)牛棚里那只憨厚的老水牛了。所以,照顧好老水牛是我和父親的每日任務(wù)了。只要不下雨,我就會把它牽到家附近的河畔吃草,等到晚飯后便和父親一同把它接回來。這時候,老水牛也吃得飽飽的了,它挺著大肚子,邁著慵懶的步子,和我們一起悠閑地走在田坎上。我總是一股神氣模樣,騎在老水牛背上,然后鬧著嚷著要跟在牛后面咧著嘴笑的父親給我吹口琴,口琴有些年頭了,聽父親說是和母親結(jié)婚時買的。父親吹口琴很好聽,一連串美妙的音符在父親腮幫有節(jié)奏的鼓動下蹦出來,跳躍著……在悠揚(yáng)的琴聲下整個世界變得無比美妙,我如癡如醉。盡情吹著口琴的父親在夕陽的映襯下,和天際的彤云融為一體,活脫脫一位出塵的嫡仙,仿佛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間御著琴音飛去,那么詩意。草香琴音充滿了我的童年,琴音飛揚(yáng)的時光,是我最美的時光!最美的時光是黝黑發(fā)亮的扁擔(dān)扁擔(dān)是農(nóng)家人的生命脊梁,每一根農(nóng)家人的扁擔(dān)里都裝著數(shù)不盡的辛勞與汗水、收獲與幸福。父親的扁擔(dān)用了很多個年頭,原本粗糙不平的表面被時光磨得黝黑發(fā)亮,像父親的額頭,古老、滄桑。每次看到這根扁擔(dān),我總能回想起很多和父親的故事,有歡樂、有堅(jiān)韌、也有心酸。一個盛夏的中午,我和父親頂著驕陽坐在街邊攤位賣干貨,這些干貨來到這里可真不容易,是父親幾個月起早貪黑才換來的血汗吶!為了能夠準(zhǔn)時趕上集市,父親用扁擔(dān)挑著它們起早趕了幾小時的山路!天氣很炎熱,但看著父親流著汗水卻掛著笑容的黝黑臉龐,我覺得不再那么燥熱了,于是耐心地和父親等待著買貨的客人。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溜走,下午兩點(diǎn)左右,炎熱猛烈襲來,我和父親卻很開心,因?yàn)樨浳镆奄u出一大半,于是我們坐在黒扁擔(dān)上嘮叨著生活趣事。一對母子打著遮陽傘停在了攤位前,小孩子和我年紀(jì)相仿,母親穿戴時髦。小孩指著我們問:“媽,為啥這個小伢子和這個大叔坐在這里,曬這么毒的太陽?”
“你如果不好好讀書,將來也會和他們一個下場!”
婦人說完便拉著小孩離開,留下沉默不語的我們。年幼的我頓時涌起一種莫名的感受,有點(diǎn)痛,有點(diǎn)酸。父親伸手撫摸起那根黝黑的扁擔(dān),一遍又一遍。好一會兒,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咱們靠著自己力量生活,沒啥好尷尬的!”父親的這句話被我深深地刻在了心里,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以后,都不會忘記。這是一段扁擔(dān)的時光,是一段父親教會了我自立自強(qiáng)的最美的時光。最美的時光是堅(jiān)毅樸實(shí)的背影童年的記憶中,父親蒼老彎曲的背影像一把大弓,蓄盡一生的力量想要把孩子射出大山。田間勞作的季節(jié),父親整天都佝僂著腰和他親愛的莊稼打交道,有時候連回家吃飯的時間也沒有。有一次,我用家里的大瓷碗盛了很大份量的飯菜,送給田間勞作的父親,父親累了一天,顯然餓壞了,他吃得很快。可能這次家里的米沒有碾好,飯粒間有著不少的谷粒,父親把這些谷粒挑了出來,堆在碗口的另一側(cè),直到飯粒吃完,才把碗放在田埂上。碗里只有一小撮金黃的谷粒了,我說"我去倒掉吧。"“胡扯!”父親橫眉吼了我一嗓子,接下來便把筷子插在田埂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然后用手抓起那一小撮谷粒,小心翼翼地剝開谷殼,把仍然帶著些許泥土的米粒一口一口艱難地咽了下去,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這些可都是我們莊稼人的血汗吶!怎么能夠丟掉?”說罷,又繼續(xù)他的田間勞作,看著父親辛勞的身影,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從那以后,我再也不輕易地把來之不易的糧食丟棄,我怕父親心疼。再一次,天氣異常地冷,空氣仿佛要結(jié)冰了似的,但父親也閑不下來,他得去“和糞土”,所謂“和糞土”,就是把泥土和糞渣均勻地和在一起,然后作為良好的肥料施給莊稼。我說也要一起幫忙,父親卻不允,我只得默默地站在父親身邊,看著父親蹲著和著一桶一桶的糞肥。突然,父親的手指不知怎么裂開一個口子,鮮血直流,紅色的血順著褐色的糞土流淌下來,滴在冰冷的底面,也滴在了我的心里。我蹲下,心疼地捧住父親受傷的手:“別和了吧,天這么冷,手都凍壞了!”父親卻搖搖頭說:“沒事,沒事,這些肥料還等著用吶,再說弄完這些也不用多久。”然后父親又開始和起來,不聽我勸??粗赣H堅(jiān)毅的背影,我鼻子一酸,落下了眼淚。這熟悉的背影,我記在了心底,永遠(yuǎn)不會抹去。勞累的身影,堅(jiān)毅的身影,樸實(shí)的身影,這都是父親的特點(diǎn),這些背影,勾勒出了我童年最美的時光之畫,也述說著勤勞樸實(shí)的美好品質(zhì)。
那段最美的時光??!你是沾滿草香的口琴,是黝黑發(fā)亮的扁擔(dān),是堅(jiān)毅樸實(shí)的背影,可也是躲不過的南離北往啊!你能不能等一等?等一等那些尚未溫存的愛,等一等我朝思暮想的父親呢?
如今,父親已不在身邊,杳無音訊。我并不怪父親七年前獨(dú)自離開,去了一個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也沒有怪他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回家。我一直相信他的離去有他的苦衷,我只是很想他,只是想對父親說,我并沒有后悔做你的兒子,我此生最美的時光,就是童年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段時光教會了我受益終生的東西,有堅(jiān)持,有樸實(shí),也有勤懇??墒牵@樣的時光,何時才能重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