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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寒冷 那些微溫


  張愛玲是個獨立、孤身、艱難成長的女孩子……感情之于她,稀缺得一如沙漠中的水,她知道得來艱難,所以給予的也吝嗇,關于感情的東西,她能做的只是儉省,于他人、于自己。
  父親,年少的毆打與羈押已毀去了太多的情分;母親,更多的是匆匆過客離去的背影;繼母,本就是與生命無甚關要的人,她們之間所有的牽系,不過是她給她帶來的傷害……她是大家閨秀,但在幽暗的童年中,她唯有一顆被親人、人性傷的千瘡百孔的心,于是冷漠著,便似是成了張愛玲最多的表情。
  張愛玲有一處陰霾自閉的密室,那里面隱隱關著的,是她的心,密室最初的開啟,為著的,是他。她驚覺自己寡淡的那顆心盛滿了柔情,為著的,還是他。
  她曾是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才氣里有著不加掩飾的尖刻;她曾是那么淡漠的一個人,神色里多帶有不屑屈身的傲氣,可她深愛到受制于他,容忍到超越底線,哪怕在委屈中求全??伤?,不為所動,風流不減。
  張愛玲曾說:“我不能和半個人類作對!”確實,她恨他身邊鶯燕眾多,鶯鶯燕燕或許可以把男子的天空裝點得很燦爛,卻容易把女子的世界踐踏得很灰暗,對他,她必是心寒的。
  張愛玲多少是個癡傻的女子,他落難之時,她那樣一個貪戀安逸的人,會毫不猶豫地說“我跟你走!”在她心底,最重的,是他。
  可以放卻驕傲的愛,必是深愛,也定當是孽緣。張愛玲喜歡把很多東西置于親近之外,包括人,不去爭搶,可偏偏對他,是真的存有極深的占有欲,哪怕是明知他真心太淺,也還是很深地將他擱置
在了心中……寫到這里,我突然想起李宗盛的幾句歌詞,“有一種想見不能見的痛,有一種愛還深埋心中,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我想李宗盛寫這些詞時,腦中隱約浮現(xiàn)又清晰可見的,必是林憶蓮的臉。林算不得是美的女子,卻深深霸占著他的心神。她的好,他懂得,而她的好,他卻并不珍惜。
  當胡蘭成變心,張愛玲猶能等他境遇好轉,方道再見。其實,我想以張愛玲的冰雪聰明,該是能窺破胡的輕浮與狡滑吧,她只是自己想騙自己……也許,張愛上胡便只是想成全自己想愛的心思。果然是再聰明的女子,遭遇愛情,都不過是傻瓜一個。因為擺萬般理智于其前,瞞不過的,始終還是自己的心,會行行重行行地在那里彷惶,會戚戚復戚戚地在那里悲傷,她愛他,必是鼓足了勇氣,就像回暖過的蛇,會在春日乍臨的那一刻,抖去全身的冰寒,費力去熱烈……當張愛玲真的“狠下心腸”說道“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而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這時候,應該有力不從心的蒼涼感與疲憊感吧,她會不會悲戚,原來一直以來,用心維護的不過是一個最真切的虛幻夢想……其實,我很為她慶幸,離了他,縱前路空茫,也不至灰涼了整個人生,因為想被愛,所以成全自己;因為愛太深,所以放手,成全彼此,這是愛的大悲,亦是大恕。也許真如書上說的,愛情最美麗的時刻是“得不到”與“已失去”時吧,誰知道呢?
  敏感的人天性孤寒,習慣于人于事于物保持距離,但骨子里卻極其向往人世煙火的溫情,所以不管張愛玲如何喜歡揭破人間世態(tài),洞然幽微,感情之事,輪到自己,終是留了一份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