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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的老友, 你是我的老酒


  那天,南國的天空陰著臉,就好像讀懂了地上的人暗藏在心中的思念,揚(yáng)揚(yáng)灑灑的飄了一天的雨點(diǎn)。那天,北城的太陽明媚得刺紅了人們的雙眼,風(fēng)很大,吹干了送行人的兩行淚水,帶走了空氣中的絲絲凝重。這一天,外公提著二斤老酒,在文爺爺?shù)哪贡白苏惶?。兩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一個在里面,一個在外面,隔著時空對話,心情也變得五味陳雜。
  在外人看來,外公和文爺爺就是死對頭,活冤家。十八九歲的時候在工廠上班攀比銷售業(yè)績,娶妻生子的時候同時喜歡上了那時候花容月貌的外婆,就連家常便飯都要比一比誰做的更加色香味俱全。時光蹉跎,春夏秋冬的輪回堆皺了他們的眉眼,風(fēng)霜雪雨的日子打厚了他們手掌上的老繭。兩個老人爭了一輩子,搶了一輩子,卻從未因勝負(fù)而紅過臉。
  他們都喜歡中國象棋,楚河漢界幾乎充實(shí)了兩個老爺子退休后的生活。每天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常青樹的枝
椏,兩個老爺子就已經(jīng)在小院子里開始了對峙。他們時而得意洋洋,時而閉目深思,就好像要贏的不是棋盤上的戰(zhàn)局,而是要在心理戰(zhàn)術(shù)上打敗對方。外婆總是要把煮好的飯菜熱了幾個來回,他們才能從平局的戰(zhàn)斗中分出勝負(fù),然后狼吞虎咽地吃飯,誰少吃一口都要抱怨對方多吃了自己的那一份。外婆樂呵呵地在旁邊瞧熱鬧,“兩個糟老頭倒是越活越年輕,像個小孩子一樣!真怕哪天誰先走了,你們另一個活著寂寞!”“我一定活的比他長!”兩個老頭異口同聲,惹得外婆笑彎了腰桿。
  外公和文爺爺?shù)男值芮榱x就像是上天注定的一般。兩個人同是生在六十年代的九月初九重陽日,只不過一個生在太陽冉冉升起的早晨,一個生在夕陽西下的傍晚。外公總是拿早出生的六個鐘頭要求文爺爺叫他兄長,文爺爺只是眉眼一擰,從來不曾理會。他們的生日過的很特別,每年的九月初九,他們提著銹跡斑斑的老酒壺,扛著掃把爬到山頂?shù)墓谷?br>墓,然后背靠著背喝酒,看看天空,賞賞花木。文爺爺說:
  “要是哪天我先走了,你一定要把那老婆子照顧好,她是我年輕時候給你的寄托,別委屈了她!”外公眉宇間一愣,沒出聲!
  文爺爺進(jìn)手術(shù)室之前,外公用一副嫌棄的模樣警告他:“老小子,說好的要比我活的長,你可一定不能食言!”四年前的身體檢查查出了文爺爺?shù)母伟┩砥?,外公拿著?bào)告單思慮良久,走到垃圾桶前將它撕毀了。四年的時光,在醫(yī)學(xué)界是一個奇跡。四年的時光,是這輩子外公對文爺爺?shù)囊粋€善意的謊言。文爺爺并沒有走下手術(shù)臺,噩耗傳來,外公心臟驟停,搶救了一天一夜才蘇醒過來。
  后來,外婆拿出了文爺爺臨進(jìn)手術(shù)室前留給外公的紙條:“老小子,為了不拆穿你的謊言,這四年我拼命活著。以后的重陽節(jié),我不能陪你去掃墓了,你記得來找我喝酒?。≡蹅z,一個里面,一個外面,你做我的老友,我做你的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