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滿枝,又逢清明,哀愁與思念在心底冉冉升起。我站在潔白的玉蘭花樹下,想起你的模樣,淚水滴答滴答地落下。
從我記事起,你是第一個離開我的人,也是第一個在我心頭抹上了思念和永別之苦的人。
你就是我的太太,我媽媽的奶奶。想起你,我一個人在異鄉(xiāng)哭得像個小孩。
往事如煙,歷歷在目。
有一年,你拿出自己藏起來的糖果和甜點,準(zhǔn)備分給我們這幫孩子吃,表哥表弟都很靈泛,一看好吃的都在爭搶,而我始終站在娃娃堆的后面,從來都不爭不搶,好吃的被表哥他們搶完了,最終沒我的份。我心里雖有失落,可沒有傷心。晚上,我準(zhǔn)備睡覺的時候,你叫起我說:“娃娃,你先別睡,你等會兒,太太給你拿好吃的?!蔽夜蛔优榔饋?,開心不已,看著太太把兩個甜甜的柿子還有半碗炒面放在面前,她神秘兮兮地說:“只給你一個人吃喲,這個只有兩個,不要告訴那幾個調(diào)皮鬼?!碧衍浭磷拥钠ぢ龘荛_,拌上炒面,遞給我吃,柿子入口,冰涼清甜,和著炒面的酥香。那個味道,至今讓我回味。就這樣,你的“偏心”溫暖了我的整個童年。
太太,想起你的趣事,我也總會笑出聲來。
有一次,表弟搶了妹妹手中的零食,撒腿就跑,表弟從你身邊飛速跑過,你利落得直接伸出手中的拐杖,把表弟齊脖子給勾過來,扯著表弟的耳朵說:“不是都給你了嗎,吃完就搶妹妹的,還回去?!北淼茈m調(diào)皮,但對你這小腳老太太卻從來不敢違逆。這一招簡直就是你的絕技,不僅彌補了你年紀(jì)大跑不動的缺憾,也在這群調(diào)皮鬼中間樹立起威信。直到現(xiàn)在,我和表弟談起你,總是哈哈大笑,表弟說太太的拐杖太厲害,一伸一擼,你根本逃不脫。
太太,算算日子,你離開我們已二十多年了,每一年,我會把你悄悄寫進(jìn)我的日記本里,把你藏進(jìn)我的文字里,把你刻在我心里。我常常希望自己可以在夢中再次遇見你。就像小時候那樣,我跟在你身旁,你讓我?guī)湍隳描€匙,讓我陪你一起糊過年的燈籠,讓我看你剪窗花……可是,有一天,爸爸悲傷地對我說:“娃娃,你太太歿了?!钡鹊轿曳^山頭,趕到太太家時,整個院落及屋子都擠滿了帶著白孝布的人,唯獨找不到你。我看見媽媽跪在一個黑色棺材旁,手扶著棺槨泣不成聲,大姨小姨哭成一片。我一個人暗暗地爬上你的炕,撫摸著你我一起蓋過的被子,淚水嘩嘩往下落,我終于知道“歿了”原來就是你永遠(yuǎn)離開了我,我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你,再也不能扯著你的衣角問太太這是什么……一場短暫的別離,竟成了永生的陰陽相隔。
生活,有時候一面是太陽的笑臉,一面卻是風(fēng)雨交加。但,那個最愛你的人,他會竭盡所能護(hù)你、愛你,無論他是否陪在你身邊。這個人是爸媽,是爺爺奶奶,是兄弟姐妹,是朋友……他們用愛溫暖著我的心,讓我無論何時何地都感到溫暖幸福。
一生起伏,一生悲喜,如今我已至而立之年。那時,我曾意氣風(fēng)發(fā)發(fā)誓要追夢走天涯,曾心灰意冷要隱居出世;曾蓄發(fā),一襲長發(fā)齊腰,以美視天下;曾對鏡梨花帶雨,手握一把鋒利剪刀剪斷那一襲烏黑的長發(fā)。
折菊寄到你身旁。不知天堂的你能否收到?
這些年來,短發(fā),書海,孤獨,成了我生命里的三胞胎。到如今,我生命里迎來了我的愛人,我的孩子,也漸漸有朋友親人靜悄悄地、突然地與世長辭。生與死之間,冷與暖之間,悲與喜之間,心兒一生溫暖,比在江湖中廝殺一較雌雄來得更灑脫,唯有心暖可以抵御這世間的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