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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詩與烏托邦中構(gòu)建文人理想和精神追求——李春青談“中國文學思想史研究視角問題”

  李春青,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北京師范大學文藝學研究中心學術(shù)委員會主任、專職研究員,主要從事中國古代儒家文化、古代文論和文學基本理論的教學與研究。4月9日,李春青應(yīng)邀來我校作了題為《中國文學思想史研究視角問題》的學術(shù)報告。報告從烏托邦、意識形態(tài)、趣味三個方面解讀了中國古代文學思想意識。
  一、烏托邦與中國古代文學思想的超越性品格
  烏托邦(Utopia)源于西方詞匯,意為“沒有的地方”或“理想的國家”。中國古代春秋戰(zhàn)國時期禮崩樂壞、五綱解組,社會動蕩、權(quán)利和財富的重新分配使士成為一股舉足輕重的新興社會力量,但他們無權(quán)無勢又脫離群眾,因而他們改造社會的理想只能以烏托邦的形式出現(xiàn)。這種烏托邦精神既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懷疑、否定、重建和超越,也是對自我理想人格的精神追求。
  李春青認為,儒家士人烏托邦與文學思想可以分為兩類:一是社會烏托邦,如《毛詩序》:“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詩。先王以是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天倫,美教化,移風俗?!斌w現(xiàn)了詩歌的社會功能,能夠使人倫關(guān)系淳厚,美滿教化和移風易俗。二是個體精神烏托邦,如《論語·泰伯》中“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體現(xiàn)了詩歌的人格提升功能,以詩歌來感發(fā)意志,促使個體向善求仁的自覺,以禮實現(xiàn)人的自立,在音樂的教育熏陶下實現(xiàn)最高人格的養(yǎng)成。
  同樣,道家士人烏托邦與文學思想也可以從兩方面來理解,社會烏托邦崇尚自然狀態(tài)、無政府主義,“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個體精神烏托邦推崇“心齋”、“坐忘”、“絕圣棄智”、“同于大道”。因此道家的文化思想也受之影響形成了自然、樸拙、飄逸、玄遠的文氣和境界。
  烏托邦是諸子百家的基本性質(zhì)(法家除外,因為其站在君主統(tǒng)治者的立場上,所以色彩較輕),中國古代思想都一定程度地帶有士人烏托邦色彩,這對中國后世文學藝術(shù)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俺浆F(xiàn)實”是“烏托邦”精神的核心思想,能夠影響詩詞歌賦,使其富有哲理意味。如謝靈運的“池塘生春草”是其最著名的詩句之一,連其本人都說:“此語有神助,非我語也?!边@句看似平淡的詩句正是因為體現(xiàn)了一種源源不斷的烏托邦精神,同時又凸顯了天地萬物自然本源的特點,所以更能使人感受到春天萬物勃發(fā)的生機,顯得自然生動而富有韻味。
  二、主流意識形態(tài)與中國古代文學思想的現(xiàn)實性品格
  李春青從卡爾·曼海姆的知識社會學角度闡釋了意識形態(tài)的相關(guān)問題。他認為,中國古代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形成源于大一統(tǒng)的官僚政體與士大夫階層的合作,形成了以儒家為主,道、法、陰陽、形名諸家思想為輔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儒學之所以能夠在諸子百家中脫穎而出,最終成為中國古代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根本上乃是因為它符合了士人階層身份認同意識,代表了統(tǒng)治階層的根本利益。李春青引用了馬克思·韋伯所說“中國古代統(tǒng)治階級是士人階級”,并認為“作為中國古代詩學觀念的主體的是自春秋以后存在于整個古代社會中的士人階層”?!爸戮龍蛩瓷?,再使風俗淳”便是士人階層的終極理想的思想觀念在詩學上的體現(xiàn)。同時,漢儒又賦予詩歌以教化的功能,這正體現(xiàn)了士人階層特殊的社會地位與價值追求,他們是統(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溝通的中介環(huán)節(jié),向上可以“學而優(yōu)則仕”躋身統(tǒng)治階層,向下可以“大隱隱于市”變?yōu)槠矫癜傩?。諷諫和美刺是代表“民”向上規(guī)范君主,教化是代表“君”向下教化百姓,在大一統(tǒng)的君主專政政體之下爭取自身的言說權(quán)利并制定社會價值規(guī)則,為社會立法。這就是“以天下為己任”、“不平則鳴”的士人階層的兩種主要的價值取向。
  三、文人趣味與中國古代文學思想的意蘊性品格
  “趣味”這個詞很多人都談過,比如梁啟超說“人要生活在趣味之中”,朱光潛認為“文學的修養(yǎng)可以說是趣味的修養(yǎng)”,康德的審美批判就是“趣味判斷”。李春青認為,“趣味”是一種內(nèi)在的評判標準,是人人皆有的品味、感覺、體驗,它既是一種帶有普遍性的心理體驗,也是一種具有傾向性的文化心態(tài)。比如, “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長衫”是孔乙己知識分子身份的象征,即使窮困潦倒、地位卑賤,他依然保留著象征著讀書人趣味的長衫。
  中國古代審美趣味的歷史演進大約經(jīng)歷了貴族趣味、士人趣味、文人趣味三個主要階段,不同的審美趣味代表不同的精神旨趣和價值取向。西周至春秋時期,“文”是中國古代貴族趣味的標志性符號,它包涵了以等級觀念為核心的貴族價值,又集中體現(xiàn)為以禮樂為核心的貴族趣味。我們常常用“繁文縟節(jié)”來評說周代文化。秦漢之后,在文化上占主導地位的是士人階層,他們對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有著強烈的責任感,“道”是士人階層主體精神與趣味結(jié)構(gòu)的最高表現(xiàn)。士人趣味又孕育了“個人情趣的合法化”文人趣味,而之前的宮廷文人并非真正的文人,只是為皇帝所豢養(yǎng),文人趣味主要是自東漢以后文人自覺的價值選擇。
  在回答學生提出的“如何培養(yǎng)大學生今日之文人趣味?”這一問題時,李春青認為,文人趣味有“雅”的一面,也有“酸”、“俗”的一面,大家可以學習文人趣味中好的方面,多讀詩詞歌賦、經(jīng)典原著,培養(yǎng)“潛趣味”,如陳寅恪在年少時經(jīng)常進行對對子的訓練;另外,不必強求所有人都擁有陽春白雪的高雅趣味,趣味的多樣性是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