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心里有
上周末回家,父親讓我開車帶他去城里的房子所在小區(qū)物業(yè)處去交費。車開得很慢,我和父親也就有機會說了許多話。平時不管是給家里打電話,還是回家看望,父親和我聊天都比較少;不是說“你等著,我叫你娘來接電話”就是在那兒靜靜地看著我跟母親說話。這次獨立的對話讓我覺得,他其實心里也是有母親的,只是很多時候,被我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母親年輕時頗能吃苦,一直是別人眼中的能干媳婦。進入老年,尤其是近幾年,母親的身體狀況卻越來越差,一到冬天,竟有些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不敢出門吹風(fēng),也不敢走路活動;嗓子也總是出問題,稍不注意就發(fā)干、嘶啞。父親有時在旁邊稍帶譏諷地評論:“你看嬌氣得你啊,是不是又得叫大夫來打針???”
我隱約記得母親的頸部是動過手術(shù)的,就問起來這件事情。父親說,當(dāng)年我不到5歲,弟弟剛剛會走路,母親的脖子突然長了個瘡,就去濟南做了手術(shù)。醫(yī)生說這個瘡毒性很大,為絕后患,就做得深了些。40多年前,由于手術(shù)條件的限制,母親被傷到了聲帶,當(dāng)時就不能說話了。父親在濟南工作,認(rèn)識一些大夫,經(jīng)過多方咨詢,他綜合了幾個大夫的意見,開始讓母親吃中藥?!爱?dāng)時那個韓大夫開的藥可難抓了,虧了那時單位正在搞外調(diào),每個去外地的人,手里都有我給的藥單子。就這樣,你娘吃了四五十副藥,聲音才慢慢地變過來。但是,她的嗓子,實際上還是被傷了,要不怎么會一直不好,總是犯癥候呢?”
“她總是感冒,其實也跟我那年生那場病有關(guān)。兩個多月,你娘晚上回家看門,一早就去醫(yī)院,一個來回20里路,很多時候靠走路,也有時候坐人家的自行車。她心里著急,又這么來回跑,身體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壞了?!甭犞赣H的絮叨,我的眼淚突然間涌了上來。
20年前,退休的父親又回單位幫忙,在從濟南回家的車上,突發(fā)腦溢血,在醫(yī)院昏迷了一兩天才醒過來,語言能力基本沒受影響,但是左腿當(dāng)時不能走路,左手的活動也受限制。在醫(yī)院治療的兩個月里,哥哥、姐姐、姐夫晚上護理,每個白天,母親則堅持待在醫(yī)院里。記得春節(jié)回家時,父親非要自己走路讓我們看看,但是還沒邁出步子去,大家的眼淚就開始流。是母親勸著一家人:“都別掉淚,你也好了,孩子們都回來,大家該高興才是?!?br> 母親對父親,一直是順從的。父親對母親,在我看來,卻是喜歡挑毛病的,比如說話很少輕聲細(xì)語,基本上是命令,自己也不做飯,母親做的一些決定,父親經(jīng)常帶著點嘲笑去評論。為此,我經(jīng)常替母親覺得委屈,覺得父親根本沒有把母親視作愛人,只當(dāng)她是孩子的娘。
沒想到,母親做的每一件事情,父親其實都記在心里。他在言語中沖撞著母親,卻在心里疼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