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是什么?○黃梓聰(工商管理學院國際經(jīng)濟與貿(mào)易專業(yè))
我下如是斷言:當一個社會中的大多數(shù)人焦灼地追問何為成功,如何成功時,該社會即往往處于一種飛速而撕裂的狀態(tài),列車之頭尾速度差將形成對車身的結(jié)構性破壞。
這是基于如下推理:人之焦慮、浮躁乃至恐懼,往往出于極為緊迫而危殆的生存境遇。當成功成為一種渴求,那么非成功狀態(tài)則是一個噩夢。當成功與非成功——而非失敗——形成如此大的感受差異時,我們知道中間緩沖地帶已被蠶食殆盡,社會割裂的危機或許已經(jīng)來臨。
我們該如何定義成功呢?列車車頭在疾馳,若我們以嚴格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劃分,成功的標準也許恰恰在那頭等座與二等座之間若隱若現(xiàn)的裂紋中。出入陸家嘴環(huán)球金融中心抱怨通勤的上班族,不會想到八成同胞的月工資在四千以下;往來五道口自嘲學渣的青年精英,大都忽視多數(shù)同學還是上不了本科。成功是上本科,月入四千人民幣?別開玩笑了!平庸是新的失敗。不信?請到圖書館“暢銷書”——“勵志/成功”門類,看到那三大柜子書了嗎?不用讀完,看看標題(對了,一定還要看腰封?。?,你那小農(nóng)、封閉、落后的三觀必須重塑,銷售大神、營銷大師與管理教父將升華你的人格。感受到郁結(jié)體內(nèi)的狂暴之氣了嗎?你得成功,而平庸是新的失敗。
身為經(jīng)濟學學生,我對社會對平庸的深深惡感不解,對大眾對成功的狂熱也莫名驚詫。我被馬克思政治經(jīng)濟學的“平均利潤率”洗腦了,被微觀經(jīng)濟學“長期競爭下各行業(yè)的經(jīng)濟利潤為零”洗腦了。難道書上的意思不是平庸或平凡是常態(tài),是必然?理論上,“豬肉佬”與教授平起平坐,卡車司機亦不會卑微于公司總裁。老話:行行出狀元。
瞧,我是一個不及格的經(jīng)濟學子。這不還有壟斷嗎?我是想說:“成功”的定義,被壟斷了。
成功變成了一種稀缺產(chǎn)品,它被壟斷,抑或說,有意無意地窄化了。在衡水中學,成功是上清華;在清華成功是常青藤;在大學校園,成功是保研、出國以及洋里洋氣地“拿OFFER”,“發(fā)PAPER”,上“C刊”。社會上的例子則更多了。
但我還是以校園為典型吧。數(shù)不清的面試技巧、申請留學、保研培訓乃至修飾簡歷講座……專業(yè)課沒學好便大談科研,外包設計一個套用模板的手機應用即是創(chuàng)業(yè)。抱歉,我有著與我低下的水平不相稱的憂慮:請別說這樣的大學是“職業(yè)培訓所”,可能等而下之。藍翔的同學們操縱的挖掘機建起我們整個城市的物質(zhì)文明,而我們卻只有對成功的瘋狂臆想與不安躁動。
為什么?探討這個問題是一個龐大的社會學工程。我想根源在于,大學生日漸面臨著一個撕裂的未來,頭等座的風馳電掣似乎迥異于二等座的悠悠顛簸。成功已經(jīng)不再是一種努力的過程和結(jié)果,在成功者、教育者,勵志寫手以及現(xiàn)實社會中,成功成為一種基本的生存需求,因為關乎生存,我們本能焦慮。
這樣一來,成功又成為一種極低的標準,它從馬斯洛層次需求理論的頂端“自我實現(xiàn)”,直接跌落到底部。其實,擠入頭等座并非就舒適無憂,外灘精英與五道口學子還得忍耐巨大的加速度壓力。
馬克思理論中有一個詞叫“拜物教”。人發(fā)生了異化,“物”則成為偶像。人成為工具,人的價值與效用便是祭品,物則是終極的關懷。成功,成全人之功用。人本是自己之功用——康德如是說。
因此,我推崇當年班主任對成功的定義:成功是一種可讓自己在任何境遇下快樂的能力。而且它沒有提高或降低世俗成功的標準,成功變成了一種能力。能力的習得需要堅忍與克制。它與世俗的物質(zhì)化的成功分屬不同范疇,卻閃現(xiàn)著更奪目的人本光輝。
無奈的是,微觀個體很難對抗宏觀社會撕裂的局面,世俗的成功依然是一種焦灼不安的生存與生活渴望。于是,成功即快樂的論調(diào)一如一碗流行的雞湯,寒夜里暖胃,卻不擋風寒。它如精神勝利法,也像玩世不恭者的自我安慰,與平凡人生的距離有點遠。
我相信有關成功的世俗標準與社會大環(huán)境有關,即使我欲正本清源,正言“成全人之功用”的本義,提出“成功能力說”,也無法改變整個生態(tài)氣候。別人問你是否成功時,預期回答的是薪水或成就、名氣,而非關心你的心情。這需要我們?nèi)ヌ拐\接受。
不可坦然接受的是永遠的默許。列車已出現(xiàn)裂縫,我們得彌合這個裂縫,雖然結(jié)構性損傷尚未發(fā)作。
其實,我們得為平庸平反,讓平凡的人生有價值,讓非世俗成功者擁有任何境遇下尋找快樂的能力。
如何做到?我們需要更多的實干,更少的吹牛,更多實業(yè)家,更少投機者——可這,又是另一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