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空的愛戀———讀《國風(fēng)·唐風(fēng)·葛生》
初與《葛生》邂逅,是在滄月的《七夜雪》中。那是一個關(guān)于“生命中最深沉的愛戀,最終仍是抵不過時間”的故事,故事中的人物在愛慕之人死后來到其生前所居之地,波瀾不驚地吹起他的象牙篳栗。
葛藤茂密地生長著,覆蓋了牡荊,蘞草靜寂地布滿整片山野?;蛟S正是這四月初的早春里,微風(fēng)拂面,稍有寒意。耳畔隱約傳來低柔嘆唱:“予美亡此。誰與獨處!……予美亡此。誰與獨息!”如泣如訴,似一縷青煙,恍惚間飄滿山野之間,與早春氣息中的濕冷合為哀怨與凄苦。低矮墳冢前半跪著的素衣婦人一句句地訴說。我的愛人葬在這冰冷的土地里啊,有誰來與他相伴?如何才能讓他不要如此孤獨地躺在這殘忍而冷酷的墓穴之中?夏季的白日里炎熱酷暑,冬天的黑夜中漫漫凄清。百年以后我與你共長眠于此,與你相會在陰間黃泉。那時的你是否還會想起最初我模樣,想起斑駁時光?幸運的是,我終于在你身旁,終于不再流浪。
全詩共為五章,每章四句,諸家對前兩章有“興”、“比而賦”、“賦”等三種說法。在我看來,應(yīng)為“興而比”。前兩章互文見義,興起整首詩,繼而以葛藤纏繞牡荊、蘞草布滿山野各自依靠比喻愛人間的依托愛戀。在這冷落蕭條的氣氛烘托下,讀者的感情順其自然地憂郁起來,對于悲劇美的審美心理逐漸建立。眼前的植物尚且成雙成對,而人只能形單影只。孤單的何止是沉睡于地下的愛人呢,獨自悼念的人亦是如此??!“角枕”也好,“錦衾”也罷,殉葬之物,鮮艷華美又能如何?心痛愈甚而已?!坝杳劳龃?。誰與獨旦!”通宵達旦,輾轉(zhuǎn)反側(cè),相思想念,何以附加?由夏日到冬夜,不經(jīng)意間,冬夜又變幻為夏日。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白日與黑夜顛倒,夏與冬頻繁往來,所有的痛楚怎么會有所枯竭?連番詠唱也無法表達內(nèi)心的無奈與悵惘。只盼望著,盼望著,百歲之后我歸于塵土之時,仍能與你相見,為你妻,為家婦。生與死的距離,何曾相近,不過是一捧黃土的距離,但它卻又是如此遙遠,需要經(jīng)歷無數(shù)春夏秋冬的輪回才能如愿相會。你說,若是我念念不忘,是否真的會有回響?
《葛生》無疑是一曲悼亡絕唱,輕易間便勾起人們心中的那根弦。所有逝去的美好必定不可追回,心中念想也未必能夠傳達。在蒼翠微冷的山林間,陽光零星灑落,溫柔的嗓音不曾透過生死的間隔,但那陣和風(fēng)卻穿越千年,吹紅了誰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