檬梓舊事
爺爺奶奶的家在半山腰。緊挨著的本也有一戶人家,后來搬到山下去了,只留一座寂寞的空房子。所以也算是獨門獨戶了。家里沒人有時間照看我,我就常常住在這里。時光是慢吞吞的走,覺得一天不知有多少時光那么長。我愿意看蝸牛爬,我就蹲在花園上看半天。蝸牛爬上葡萄架了,尾巴后面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在太陽下閃閃發(fā)光。我把腦袋湊近一點,伸手觸碰它的小觸角,它就把整個身子都縮進殼子里去了。偶爾還會掉下來。躲在藤條和葉子中間的葡萄熟了吧?密密的擠在一起。我捏一顆往嘴里送,真酸!我瞇縫著眼睛咂咂舌,葡萄皮于是就被我吐在旁邊的魚塘里。
我想教雞學(xué)會飛,我就去捉只雞,把它從二樓扔下去。我不厭其煩的跑上跑下,扔了一次又一次,它卻總是學(xué)不會,還把自己的瘦腿給摔斷了。我感到很無奈。那只雞從此被竹籠子罩著不能出去覓食,沒過多久就出現(xiàn)在燉鍋里了。
兩只小豬成天在豬圈里躺著,時而走動幾步,哼哼唧唧,卻吃得不少。奶奶要打豬草,我也幫奶奶打豬草。前院兒有一塊大石頭,上坡之前奶奶就把鐮刀放在沾了水的石頭上來回搓呀搓,石頭嚯嚯嚯的叫。我覺得很好聽,也搬來一塊石頭,沾點水,把鐮刀放在上面搓。
奶奶抬起眼來:“你也在磨刀嗎?”
我回答:“我在磨石頭,可是它為什么不叫呀?”
奶奶說:“因為你找了塊啞巴石頭,它不會叫呀?!?br>我一聽這話明明是在嘲笑我,于是飛奔過去霸占著那塊會嚯嚯嚯的石頭,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奶奶笑了,我立刻也笑了,笑聲飛上天,天上的白云都不流動了。
奶奶背著大背簍,割一把豬草就捆扎整齊丟進去。我背著小背簍,并不認識什么是豬草,只是隨意割些狗尾巴草丟進去。螞蚱從狗尾巴草叢里跳出來,翠綠的、花黃的、深褐色的。
幾只大蜻蜓從頭頂飛過。我并不馬上去追它。我要找跟細竹條來,把它的兩個頭插進竹竿的孔里,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尖尖的橢圓。然后去豬圈和柴房搜尋蜘蛛網(wǎng)糊在橢圓上。蜘蛛網(wǎng)要新鮮的,細而透明,沒有落著些灰塵和其它小蟲子的才最好。扛著我的小小工具,待蜻蜓在南瓜花上停穩(wěn)了,就將膝蓋稍稍彎曲,肩上的竹竿子緩慢的舉起又迅速往前一揮——它的翅膀很容易就被粘住啦!翅膀動彈不得了,它只好把尾巴使勁往肚子方向彎呀彎的,好像這樣就能掙脫了蜘蛛網(wǎng)似的。我把蜻蜓摘下來把玩了一會兒,玩膩了就丟在一邊。它或許飛走了,或許被我玩壞了翅膀飛不起來,被風吹走了。
奶奶宰豬草的地方立著一個撮箕,我于是把它拖出來,趴在魚塘的邊沿開始網(wǎng)魚。那種大草魚我是網(wǎng)不著的,它們很少浮出水面,而且很機靈。我要網(wǎng)的是小魚苗。夏天的時候有一股水從長著些青苔的土石梯子那里一直流到魚塘,我猜想小魚苗是跟著水流進來的吧。至于這水究竟從哪里來?我也不知道。小魚苗一離開池塘就在撮箕上一陣亂跳。有的蹦到我臉上,有的都跳到地上去了。我趕緊抱著撮箕跑到花貓面前。它吃得很香,喉嚨里還發(fā)出滿意的呼呼聲。
芒種前后,林子里裝滿了布谷鳥的聲音。那聲音離我很近,當我尖著耳朵仔細聽的時候,又覺得離我很遠。我總以為布谷鳥是在說話。我問奶奶布谷鳥在說些什么呢?奶奶說,布谷鳥在說:“苞谷苞谷!快黃快熟!”我很想親眼看看布谷鳥究竟是怎么個說話法??上鼈兊穆曇魺o處不在,身影卻無處可尋。捉一只來看個夠的愿望就更不能實現(xiàn)了。
我要是困了,就睡在堂屋的寬板凳上,用一張荷葉蓋住臉。一覺醒來日頭照樣高高的掛著,布谷鳥照樣反復(fù)著那一句“苞谷苞谷!快黃快熟!”。常常讓人分不清這是上午還是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