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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地邊城

  “那里有高大的橄欖樹/ 還有/ 遍地的溫泉/ 那肥沃的土地/ 生長著五谷/ 盛開著鮮花 / 也同樣生長著流著毒汁的大樹/ 深夜還會傳來獅子的吼叫/ 遮天蔽日的黃沙灼烤著/  跋涉的駱駝和商隊 /大地就是這樣養(yǎng)育你 /埋葬你。”這是拜倫在《唐璜》里對海黛母親摩洛哥人故鄉(xiāng)的描寫。土地,對每個人都有特殊的含義。它是一份誠摯的熱愛,一種神圣的信仰,一份根植靈魂的深情。
  我愛家鄉(xiāng)的每一寸土地,愛那土地上流淌的河流,愛那土地上辛勤勞作的鄉(xiāng)親。我的家鄉(xiāng),騰沖,是中緬邊境上一個美麗的地方,素有“極邊第一城”之稱。五月的北方迎來了一場大雨,雨水墜落在水流中形成一行水泡,好大的雨!窗外的雨又不同于家里屋檐下的雨。家鄉(xiāng)多瓦房,雨點(diǎn)會打在淡黑的瓦片上,瓦漸漸濕潤了,水滴就會向瓦溝匯合,屋檐下起初是一滴一滴的雨,后來就變成一片水簾。雨水在土里“咝咝”地響,這片大地頓時活了過來,仿佛所有蟄伏的生命都要吶喊起來。一場大雨,每家的瓦片都變成了淡青色,幾縷青煙懶懶地飄著。五月,大雨滂沱,電閃雷鳴,白云奔走,草木瘋長。
  一轉(zhuǎn)眼到了六七月份,山里的野生菌終于耐不住性子,紛紛冒出了頭。最先出來的要數(shù)牛肚菌,它有著厚厚黑黑的傘,胖胖粗粗的腳。它最喜歡長在灑滿落葉的樹根下,這種地方很隱蔽,也很肥沃。清晨起來,背一只竹籃,拄一根樹枝,叫上黃狗,慢悠悠地走進(jìn)山林,左右尋覓,終有所獲。采回來之后,洗凈,爆炒。用蒜和青椒炒的牛肚菌自帶清香,同時又是滑而不膩,口感極好。
  野生菌生長在沒有污染的地方,吸收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是大自然的饋贈。雞 ,是一種極為珍貴的野生菌。《黔書》:“雞 ,初七月生淺草中,初奮地則如笠,漸如蓋,移晷紛披如雞羽,故名雞,以其從土出,故名 ?!彼L在白蟻巢之上,十幾朵、二十幾朵長成一窩。挖出雞 后,拿泥土蓋好,記好日期,明年的這個時候它還會從這里長出來。母親說她們小時候去放牛,在一棵梨樹下,每年都長一朵黃雞 ,傘面足有箬笠大,根有湯碗那般粗,挖都挖不起來,一半根斷在土里?;丶視r就是牽著牛、扛著雞 回去的。后來母親和父親開墾荒山,創(chuàng)建果園,在極度艱苦的日子里,他們卻往往能采到成桶的黃雞 和泥蛋。煮雞 的時候香味誘人,雞 湯黃黃的、淡淡的,散發(fā)著雞湯的味道。這時用小火慢熬,待水汽蒸發(fā)得差不多時,就可熬出雞 油。不用說,這也是一道人間美味。用炭火將鐵鍋里的雞 焙干,置于盤中。在鍋中倒入香油,待油溫升高并有少量青煙繚繞,放入切好的新鮮紅辣椒和蒜瓣,“嗞啦”一聲,油鍋沸騰,同時一股濃重的香味刺激味蕾。直到油鍋中的調(diào)料煮熟,再把焙好的雞 倒入鍋中翻炒一遍即可出鍋。這道色香味俱全的干雞 就成了飯桌上我們的最愛。它將自然和人聯(lián)系在一起,將家人聯(lián)系在一起,將故鄉(xiāng)和游子聯(lián)系在一起。
  奶漿菌和青頭菌也是家鄉(xiāng)人喜歡吃的野生菌。奶漿菌全身呈暗紅色,采的時候會流出牛奶似的汁液。青頭菌,顧名思義,它的頭就是青色的啦。
  我喜歡那采菌的時光,喜歡那家鄉(xiāng)菜的味道,喜歡那田間地頭勞作的鄉(xiāng)親。我們生活的地方似乎與世隔絕,十天半月不見人來,自己動手磨制茶葉,在鐵鍋與茶葉的摩擦聲中,聽出了沙沙的樂音。用山泉水洗凈茶葉染黑的手,提水去飲了牛,用鐮刀修剪了高大的香蕉樹。種菜,采茶,烤煙,犁田,插秧,鷺鷥在牛背上發(fā)呆,瓢潑的大雨又下了半月,整個夏季就這么轟轟烈烈地過去了。作家說這是美好的、和諧的,農(nóng)夫說這是辛酸的、血淚的。人們離不開土地,并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大地就像一個受孕的母體,她孕育萬物,生長萬物。大地養(yǎng)育你也埋葬你。有那么一天,我也會“綠葉成蔭子滿枝”,再過幾十年,烏發(fā)如銀,容顏似槁,最終也還是要到地底下去的。
  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梭羅的瓦爾登湖,沈從文的湘西世界。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故鄉(xiāng),用于安放不安的靈魂,根在那里,思念也就在那里。于我而言,極地邊城,是我永遠(yuǎn)的故鄉(xiāng)。鄉(xiāng)音、鄉(xiāng)情,還有那熟悉的家鄉(xiāng)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