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你等了那么久
聽說,早晨外出吹了風,你會流眼淚。
我也是。
聽說,你小時候被狗咬過。
我也是。
聽說,你右腿上有小時候留下的疤。
我也有。
聽說,你以前最愛吃米飯。
現(xiàn)在的我,也愛吃。
聽說,你有一個愛你的母親。
我也有。
如果記憶沒有差錯,你永遠是輕輕的溫暖的模樣。記得那年一向不怎么生病的我,半夜燒起來了,39度多,你立刻起身照看著我……醫(yī)生建議我輸液,可我不想,于是開始了一星期打針吃藥的痛苦歷程。打針:早晨,很冷,你坐在門診部門口,懷里抱著我,輕輕哄著我。吃藥:我的味蕾隨你,喜甜,對苦極敏感,你把那些大的藥片,一個個碾碎,鼓勵我說,趕緊喝,喝完有糖。所以,現(xiàn)在的我,不害怕生病,卻獨獨害怕喝藥,或許是因為沒有你在身邊拿著糖輕輕等待著……如果記憶沒有差錯,你永遠是勇敢堅強的模樣。我和弟弟出生時,正是計劃生育的年代,為了躲避巨額罰款,有段時間,每天天還沒亮,你就帶上一天的干糧,帶著弟弟和我,躲到一眼望不到邊的玉米地里。你抱著弟弟,我跟在你的身后,一天天上演著仿佛電影般的“逃亡”畫面。真的很感謝你,縱使有計劃生育,縱使有罰款,可還是把我們帶到這個世界。
還記得奶奶去世時,你孤身一人在家?guī)е覀內(nèi)齻€孩子,那天夜里,我第一次那么近地面對死亡,真真切切感到了害怕,覺得周圍都是令人壓抑的黑色氣息。我不敢睡,說,想鉆你的被窩。你沒有笑我,輕輕把我摟在懷里。是的,那年,我十歲。那夜,你的左邊是弟弟,右邊是我。那夜,我睡得格外香甜。只是,我從未想過,那時的你會不會也像我一樣害怕過,為何又能像獅子一樣勇敢。
如果記憶沒有差錯,你永遠是持家能干的模樣。你的丈夫和大部分北方男人一樣,老實巴交到可以喚作是榆木腦袋,你有南方女人精打細算過日子的本事。雖然生活不寬裕,可在你的精心打理下,全家的日子也一步步越來越好。
記得咱家胡同里的孩子特別多,淘氣男孩也多,因為這群孩子糟蹋了家里的甜瓜了,我見識到了你的嚴厲。你讓姐姐弟弟和我三個人跪在搓衣板上,反思自己的錯誤。那之后,我再也沒有浪費過任何食物。
以前想看看那個你出生長大的地方,可真正要去的時候,又打起退堂鼓來。那么多人,我不曾熟悉;那么多故事,我不曾懂得。終于,踏上了北京開往故鄉(xiāng)的那趟列車,經(jīng)歷了二十幾個小時的路程,終于見到了南方的路、南方的水、南方的山……我一點點實地觸摸到了你童年的記憶。
這幾年,我寫過許多或真實或虛構(gòu)的故事,卻獨獨不敢寫你。我覺得自己的筆寫不出你的厚重,寫不出你人生的波瀾壯闊?;蛟S我還年輕,正在積累,而你還好,還在等我,等我寫親愛的你的故事。抱歉,我長大得太晚,讓你等了那么久……后來,你有了胃病,開始不吃辣。我也開始忌辣。
后來,你愛吃面蘋果。而我,開始喜歡脆蘋果。
后來,開始習慣穿裙子,在自己身上找尋你年輕時的影子。
后來,我討厭狗,因為它傷害過你。
后來,總愛回憶你做的臘肉,你蒸的糖三角,你炸的薯條,你腌的酸菜,你做的魚,你烙的餅。
后來,你去了北京。再后來,我去了保定。
后來,我知道我與你是兩座城市的距離,慢慢開始喜歡奔波,因為在路的那頭,有你在等我.
再后來,你告訴我,以后不要離你太遠,因為你討厭一個人站在門口等待我們歸家的滋味。從此,我也開始討厭等待……很感謝,縱使很多事沒有如愿以償,但也沒有陰差陽錯。原諒我們,讓你等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