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三輪車
小時候,我常常去奶奶家,那時總是喜歡站在奶奶的村頭,踮著腳尖興奮地盼望著那個又破又小的三輪車在眼前出現(xiàn),那是我童年中最深刻最美好的記憶。
那輛三輪車是奶奶的“坐騎”,從我記事起,奶奶出門一定會騎著那輛三輪車,盡管它的身上早已銹跡斑斑,甚至走起路來還會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響。我不知道它到底多少歲了,聽爸爸說我剛會走路那會兒,奶奶就是用它載著我滿村子轉(zhuǎn),一會兒去村西老張家,一會兒去村東老吳家。后來一出門,鄰居們都會和奶奶打招呼:“大娘,又帶著孫子出去玩啊。”我坐在一搖一晃的三輪車?yán)?,聽著奶奶洪亮地回答:“是啊,這孩子喜歡熱鬧,趁我還能騎動車,多帶他出去玩玩長長見識,多認(rèn)識一些人,學(xué)會交朋友。”我看著奶奶挺直的腰板,整齊又黑亮的短發(fā),聞著奶奶碎花布衫特有的淡淡的肥皂香味,很享受地坐在奶奶破舊的小三輪車?yán)?,路過麥田,穿過樹林,吱呀吱呀駛向藍(lán)天白云處……那時候只要一坐上奶奶的車,我的心里就甭提有多高興了。
“媽,您腿腳不好就別出去了,好好在家享享清福,這輛三輪車別要了,騎著它出去多危險啊!”自從把奶奶接到城里,爸爸不止一次這樣勸奶奶。對于爸爸隔三差五的勸告,奶奶只是笑笑不說話,第二天早上又和往常一樣騎著三輪車出門了。那時,奶奶已經(jīng)載不動我了,她總是很吃力地攀上三輪車,氣喘吁吁地蹬著,深一腳淺一腳,車子每前進(jìn)一小步,奶奶傴僂的略顯笨重的身軀都會前傾一下。每次從外面騎車回來,她的手腳總是顫巍巍的,臉上也像涂上了異樣的紅色。每次奶奶出門后,我都會在樓下等著她。有時能等到一把小氣槍,有時是一個小風(fēng)車,只要奶奶出門,總是帶回來很多驚喜,我也總會因?yàn)檫@些小玩具快樂滿滿。沉溺于“研究”玩具,那時從沒在意奶奶回來時略帶沉重的呼吸和額頭密布的汗珠。奶奶只要看到鄰家小孩有了什么新奇的東西,總會騎上三輪車尋遍整座城,就為了那時的我開心一笑。我越來越享受這種待遇,每次一看到有新玩具就撲上去,動動這個,摸摸那個,愛不釋手。面對這樣的情景,奶奶什么也不說,她像個孩子一樣呵呵笑著,長滿皺紋的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漸漸地,奶奶出入越來越頻繁,爸爸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勸道:“媽,您不要這么寵溺孩子,您腰不好,走路腿都打顫了,還蹬著三輪車滿城里跑,這要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您就好好在家歇著吧!”奶奶總是輕描淡寫地笑笑,一把把我攬?jiān)趹牙?,一邊用粗糙的手掌撫摸著我的頭,一邊疼愛地看著我:“只要我孫子喜歡就好,我不累。再說,我不是還有三輪車嘛?!?br> 后來奶奶因腰椎間盤突出做了手術(shù),腿腳更加不利索了。我上了高中,很少待在奶奶身邊,爸媽工作也很忙,中午經(jīng)常不回家,奶奶不和我們一起住了。忘了從什么時候開始,每次中午放學(xué)回家,只要爸媽不在,我家的門把手上都會掛著一個袋子,里面有時裝著熱氣騰騰的玉米、香噴噴的地瓜,有時是擇好洗干凈的新鮮時令蔬菜,我習(xí)慣性地認(rèn)為是爸媽給我準(zhǔn)備好的。直到有一天中午放學(xué)回家路上,那輛破舊不堪的三輪車又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吱呀吱呀,它疲憊地呻吟著,艱難地緩緩前行,淚水頓時模糊了我的雙眼,奶奶花白凌亂的頭發(fā)在風(fēng)中飄零,三輪車上的她吃力地彎著腰弓著背,看上去比平日里矮了一截。發(fā)現(xiàn)我時,奶奶開心地笑了,笑容是那么燦爛,笑出了皺紋……現(xiàn)在這輛破舊不堪的三輪車已被收藏在庫房的一個角落里,上面落滿了灰塵。車身上已沒有了奶奶的體溫和淡淡的肥皂香味,而我卻突然發(fā)現(xiàn)它是那么珍貴。它承載了我整個童年的美好生活,承載了奶奶對我無條件的不求任何回報的愛,它總是勾起我無盡的回憶和深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