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從中學開始很多同學奇怪我的名字，我自己也不清楚，直到五十歲時父親才在一次閑談中偶然說起緣由。1937年我剛出生三天就發(fā)生日本進攻上海的“八一三”事件。我家鄉(xiāng)（無錫）人心惶惶，日本的飛機經(jīng)常來偵察、轟炸。我父輩兄弟三人一起攜家“逃難”，雇船向蘇北農村去。三家各有一個同齡的哺乳嬰兒。途中每當有日本飛機在頭頂飛過，母親們就很緊張，用手捂緊我們的嘴，說是怕日本人聽見我們的哭聲要丟炸彈。父親們就很氣憤，我大伯說我們中國要有飛機就可以上去打他們，大伯就給我起名“有翼”（我哥哥名字第二字是“有”字）。哪知十七年后我真的進入了航空的領域。
　　1954年考大學時我本來一心要上“清華”，但考前學校領導把我們二十多人召去交代：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必須填“北航”或“北工”（現(xiàn)在的“北理工”）。我只得服從，選了“北航”為第一志愿。但母親不同意，說不能去學開飛機，太危險，不給我報名費。好不容易說服母親過了這一關，我才能和其他九個考上北航的同學一起坐火車一路興奮進北京、到北航。2在北航待了十三年，經(jīng)歷了三個難忘的集體。
　　我被分到當時的自動控制系（二系）航空儀表專業(yè)（五專業(yè)）的5201班（后來改稱4201班）。那時給我們講基礎課的不少是老教師，如教高等數(shù)學的是靳式根，教航空概論的是史超禮，教電工原理的是瞿渭。由于在中學時的基礎較好，因此學習并不困難。例如我從小學起就學英語，到北航后從字母開始學俄語。當時非常羨慕中學學過俄語而感到得意的同學，但一年以后就超過了他們。在校所有課程的考試成績除一門是四分外，其余全是五分。在校期間每到“五一”、“十一”參加游行和狂歡是既累又高興的活動。國慶十周年閱兵式時在西長安街上看到大批飛機飛過天安門廣場，其中5個梯隊共25架米格—19超音速殲擊機呼嘯而過的雄壯場面曾使我激動不已。至今我對世界各國的各種飛機仍很感興趣。我們的小班同學團結且多元化：有會歌舞的，有會拉手風琴的，有會說山東快書的，有老成的“調干生”，有樸實的農村同學，也有靦腆的“小”弟弟、“小”妹妹。記得不少同學喜歡善意地逗長著娃娃臉的鄔曇燕，常把她逗急了，但善良的她從不生氣。校內有一次平房起火，大家趕去救火，當火勢不小時我看到李偉琴仍在著火的屋里搶救物品使我很感動。作家趙樹理是我班趙冰梅的親戚，1955年一個星期日全班同學一起去拜訪他，在他家里愉快地度過了一下午。我雖然興趣廣泛，什么都要試一試，學一學，但唱歌五音不全，舞蹈一竅不通，就這樣還悄悄地學黃良駒唱抗美援朝的廣東歌，學官漢增說山東快書“武松打虎”，可是我的南方口音實在拿不出手。打籃球還算可以，乒乓球、體操、排球也能來兩下子。游泳主要是利用暑期未回老家，常常到頤和園的昆明湖里學會的。
　　在校學習期間我擔任過班的總干事、校學生會文化部干事，作了一些社會工作。記得1956年曾隨文化部長拜訪過烈士子女、藝術家孫維世，據(jù)說她是周恩來總理的養(yǎng)女，可惜在文革期間被江青一伙迫害而死。與我同室的陳平安是陜西農村來的，二年級時生病在校醫(yī)院治療，開始按小病治，后來才轉到市內醫(yī)院，結果是因腦炎而去世。我作為班總干事隨學校工作人員到醫(yī)院處理后事，又冒著寒風坐卡車一起到西郊埋葬遺骨。當我在醫(yī)院看著他的老父親悲痛欲絕地為陳平安遺體換衣時心里非常難過。那時農村培養(yǎng)一個大學生多么不容易，全家人的希望就這樣完了。后來我還常?；貞浧痍惼桨采霸谒奚崂镂┟钗┬さ啬７绿K聯(lián)電影中馬克西姆卡動作的身影。
　　1958年暑期結束，正準備進入五年級。系里突然宣布重新分班，三個小班壓縮成一個，其余學生轉到新專業(yè)。少數(shù)人提前畢業(yè)當教師，我被調到理論力學教研室作助教工作，這倒與我的興趣相符。與我同樣情況調入理力教研室的還有外系的汪恩松、張光樞兩位。我們在新學期開始就立即給開課老教師作助手，批改作業(yè)、上輔導課、答疑等。理力教研室的學術氣氛很濃，教研室主任黃克累教授非常重視學術交流和培養(yǎng)年輕教師，在教研室內定期舉行學術講座。記得有高為炳、張開敏、鄭元熙、王元彬等老教師主講數(shù)學、力學、控制理論方面高于大學水平的知識。我在理力教研室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時間，但卻獲得了很多知識和工作經(jīng)驗，為后面的發(fā)展打下良好的基礎。
　　一年后，從老家過完暑期回校。又是突然通知我回二系報考研究生，當然我還是無條件服從，這樣我就成了二系第一批正規(guī)研究生之一。除了在研究生班上課外，同時跟隨林士諤、余德星兩位教授并與201教研室、第四研究室一起活動。當時正值困難時期，晚上常常要點著蠟燭自習。由于教研室人力緊缺加上對研究生要有教學和科研的實踐鍛煉，我在做研究論文的同時給系里一個大專進修班（約七、八十人的大班）講專業(yè)課“陀螺儀原理和應用”；在參加慣性導航系統(tǒng)的科研中，我設計了大型火箭用的慣導平臺，雖然很粗糙，但可以說這是我國最早一批自行設計的慣導平臺。后來還出差到重慶兵工企業(yè)去協(xié)作加工。
　　研究生畢業(yè)后留在201教研室任教。承擔過專業(yè)課教師的所有職能，包括班主任、帶學生去農場勞動、去工廠實習等等。由于我沒有什么架子，與學生的關系較好，至今與當年的學生還有聯(lián)系。在此期間曾到洛陽某航空研究所、北京某航天研究所進行科研協(xié)作；寫過幾篇學術論文在學術會議上報告及在校內、外學術刊物和文集上刊出，曾被學術權威人士引用。
　　在校期間有幸看到梅蘭芳來校演出的京劇、聽到清華大學馬約翰教授有關體育和健康的報告、欣賞俞麗娜來演奏的小提琴名曲“梁祝”。尤其珍貴的是隨同即將畢業(yè)的大學生在人民大會堂聆聽周恩來總理的報告，他關于大學生畢業(yè)后將要面臨的人生五個“關”的教導令人深思。我這個人基本上沒有文藝才能，但偶然的機會將我推上舞臺客串了一回。為配合教改，系里教師要自編自演一個小節(jié)目。商量結果由崔中興、朱定國、姚一萍和我四人演個“三句半”。這個非?！安莞钡墓?jié)目居然被選上，在北航俱樂部舉行的北京高校聯(lián)合演出中登臺，至今仍感不可思議。
　　我雖生長在江南水鄉(xiāng)，但從小暈船，到老仍然如此。暈得最嚴重的一次是在部分師生和駐塘沽的海軍聯(lián)歡時。大家乘一艘由炮艇改裝的船到渤海灣去，一開始都很興奮，不久就陸續(xù)有人躺到底層的水兵鋪上了。尤其是出了港灣后又遇到較大海風，船不停地顛簸，我不停地嘔吐，胃液全吐完了。有一位女士堅持在甲板上與人談話，但不由自主地一口吐到對方)白的海軍服上。總之師生們出盡了“洋相”。31967年，中央提出“復課鬧革命”。聶榮臻元帥指示在國防院校和軍工企業(yè)之間進行對口的專業(yè)干部交流，北航積極落實這一指示。我由于夫妻分居兩地問題難于解決，同時也愿意到實際工作中去，因此自愿要求與我國最大的陀螺儀表工廠技術人員對調。就這樣我于1967年11月來到寶雞的國營寶成儀表廠（212廠）。
　　在企業(yè)工作和在學校里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是工作對象不同，其次在企業(yè)從事技術工作的同時還有很多管理方面的內容。我從產品主管技術員做起，首先到主管產品的裝配車間鍛煉。接觸的產品就是我在北航教過的，在車間又獲得了很多實際知識，三個月后我裝的陀螺儀不比老師傅的差。我主管的該產品于1979年獲國家銀質獎。后來擔任過設計室副主任、副總工程師、副廠長等職務。在研制產品過程中，曾在國內專業(yè)刊物上發(fā)表過一些論文，多次作過講座和講課。擔任過各種社會職務，專業(yè)上主要的是中國慣性技術學會理事、西安慣性技術學會副理事長、陜西省自動化學會理事等。曾為北航的博士研究生評閱畢業(yè)論文，擔任過西工大碩士研究生畢業(yè)論文答辯委員會主席。由于我作出了一定的成績，被評為研究員級高級工程師，享受政府特殊津貼，也入了黨。
　　在1978年通過全國統(tǒng)考，于1980年至1982年以訪問學者身份在美國進修兩年。當時我所在的212廠尚未對外開放，因此就以北航講師的身份辦理各種手續(xù)。其間我的導師林士諤、黃克累教授，老同學鄭振宜以及當時的北航黨委書記胡孝萱（我在系里時的系領導）給了我不少幫助，在此我向他們再次表示感謝。在美國的經(jīng)歷不僅有助于我的科研工作，也使我在后來副廠長的分管工作中增加了外貿工作。以后我又去過美國、日本、印尼、德國等國進行考察和商務活動。偶爾也為刊物做些英語翻譯工作。
　　我廠是前蘇聯(lián)援建的156項重點項目之一，1957年竣工投產。我是北航在212廠最早的畢業(yè)生。1967年到工廠后見到北航分來的歷屆畢業(yè)生，其中也有不少我教過的學生。他們后來在廠里大都成為技術和業(yè)務骨干。1965屆畢業(yè)生范肖梅曾任廠黨委書記，1990年調到省里工作，曾任副省長、省委副書記、省人大副主任。在范肖梅調離工廠以前有一天，演員謝芳來寶雞住在我廠招待所。廠領導一起去看她，我說起1958年在北京北太平莊見她拍電影《青春之歌》。她見我顯得年輕，便問我那時在哪個小學，我說我已在北航畢業(yè)工作了，她不信。范肖梅說沒錯，他還是我的老師。實際上謝芳和我是同齡。
　　我雖然動手能力一般，但在當年物資匱乏時期，曾做過許多小物件。例如小凳子、小碗柜、臉盆架、自行車鋼扳手、小鋸子、鋸片小刀、有機玻璃鑷子、大大提高煤油爐燃燒效率的帶孔不銹鋼罩、蜂窩煤爐的手動鼓風機（效果不佳）、帶各種曲線內孔和多邊形的有機玻璃三角板、全套畫標準橢圓（圓傾斜30度的水平投影）的有機玻璃樣板、利用舊變壓器和乒乓球殼制作控制兩個床頭小燈和收音機的開關箱等等。有些至今仍在使用。4雖然離開北航已有四十多年，但我與北航的聯(lián)系一直沒有中斷。除前面已提到的外，主要還有：
　　（一）參加校友會活動。參加了北航33周年校慶活動及校友會成立大會，擔任第一、二屆校友會理事，是寶雞地區(qū)負責人；代表工廠參加了北航成立50周年紀念活動；參加校友工作年會；從學校寄來的北航校報和校友通訊中及時了解到北航的各種活動和成績。
　?。ǘ┡c北航合作搞產品研發(fā)。在陀螺和慣性技術方面得到北航的幫助，如方案論證、技術鑒定、成果鑒定等；北航教師王壬林、白和芳等來講過課；我也為北航無人機用的航向陀螺出過力，擔任過北航與某研究所合作研制的捷聯(lián)慣導系統(tǒng)樣機鑒定組長；幾次給北航來廠實習的學生作有關研制產品的報告。
　　（三）參觀和訪問北航。到北航開會和參加學習班；參觀本專業(yè)的試驗室和最新科研成果。
　?。ㄋ模┡c北航老同學、老同事的互訪活動。利用去北京出差的機會，回到北航都能見到許多老同學、老同事；同樣，他們中有不少人到寶雞來過，如崔中興、于波、徐鶴年、以光衢、范耀祖、張本琳、張俊其、酈吉臣、申功勛、陳哲等，通過他們我能更多地了解到北航的情況。
　?。ㄗ髡邚堄幸頌槲倚ＰＳ?，曾任中國慣性技術學會理事、西安慣性技術學會副理事長、北航校友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