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已定格的生活節(jié)奏中突然糅入了流動的迷彩,或許,連我自己也恍然未知,一年就這樣悄然而去。
這樣的一年,我也曾經(jīng)歷過。午日陽光下空朦的熱氣,葉后陰翳中偷涼的夏蟲,臉頰映上帽檐的陰影,耳側(cè)留下汗水的印漬。有訓練時忙里偷閑的竊喜,也有不能放棄的困頓堅守;和可能僅有一面之緣的生人相談甚歡,和臉上掛著同樣曬痕的同伴開懷大笑。記憶中,有來來往往的腳步揚起的纖塵,也有教官溫和而英俊的臉,嘴角掛著堅毅而淡定的笑……那時候的我們,初入大學心里還有著對陌生環(huán)境的試探,對全新生活的摸索;樂而不疲地,向著每一個陌生卻善意的人兒露出真誠又怯怯的微笑。我們告別了過去的一切,渴望在新的“世界”中實現(xiàn)自己,把一切做得更好,讓一切變得更美。我們不愿有人失望,也害怕自己失望??扇缃裨谝蝗杖盏难?guī)蹈矩中,我?guī)缀跬鼌s那種蓬勃的朝氣,若不是行走途中身旁躍動的靈氣帶給我的一瞬恍然,我恐怕是覺察不出我而今的低迷姿態(tài)。
我又記起了那個下午飄蕩在空中的那些歌謠,那是風沙也無法凝固的清透;我仿佛仍能感受到教官替我們受訓時的難過,有卯著一口氣兒也要為他爭回臉面的執(zhí)念;我依舊可以憶起最后一次猝不及防的再見,所有短暫的相逢戛然而止。
我想軍訓作為我們?nèi)律畹拈_始,它不僅僅是銜接兩段時光的粘合劑,是適應陌生的催化劑,它更應該是能夠觸發(fā)我們潛能與毅力、自信與樂觀的一縷晨光。人流如織,我們能相遇在這美好的時光里,便是暗自慶幸的緣分。
自己經(jīng)歷過的才值得回味,閉目思憶起方覺歷久彌新?,F(xiàn)在回想起來,我原以為記憶中已淡然無痕的那段時光其實并沒有被忘記,它只是被珍惜地深藏,但永遠保持著原有的光芒與韻味。感謝,讓我在一年后重新?lián)碛羞@遙遠但觸手可及的感動。
記得在人潮擁擠的報到現(xiàn)場,我伸出雙手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軍訓服裝,飽含久違的敬畏與愛惜。關于軍訓,我想這必是大學里的非凡之旅。
九月一日,站在遠離家鄉(xiāng)的土地上,陽光卻是一樣的毒辣。我們一個個蜷縮在吝嗇的樹蔭下,忐忑的同時卻也期待見到那身著戎裝的教官,目光交匯的那一刻便意味著軍訓就這樣如期而至。在教官和我們正式會面之后,我們像被趕鴨子一般,由教官領隊,“哆咯咯”地向中心體育場走去。彼時的我們對校園還不甚熟悉,看著浩浩蕩蕩的綠衣隊伍,也竟自嘲為“新一輪的長征”。一路上盡是歡聲笑語、松散打鬧、自拍美顏的場景,愜意得仿佛暑期里堆積的對軍訓的擔憂與排斥早已隨風而散。我們對即將發(fā)生的一切并未放在心上,更不知迎接我們的是一番美好的延續(xù)還是嚴苛重負之下的成長?
第一天,教官的“溫柔”并未讓我們心存感激。當男生們在暴曬中站軍姿、練正步、表情僵化的時候,當別的女生方隊也陸陸續(xù)續(xù)地進入訓練狀態(tài)時,我們方隊的教官給了我們一個難得的緩沖期———他讓我們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著。然而即使如此,還是會聽到有人抱怨:陽光太烈,坐著曬太陽無聊至極,軍訓褲子太厚不透氣,地板太燙沒有椅子坐著舒服……看著其他方隊有模有樣地操練著,我竟不由地感慨:看來一個不太“標準”的教官,帶給我們的果然是不太“標準”的軍訓。安逸的開端導致我們在第二天正式訓練時懶懶散散,沒有激情,想方設法地去糊弄時光。
一切來的如此突然卻也在情理之中。我們方陣在正式演練時的糟糕表現(xiàn)連累教官遭到總教官的批評訓斥,伴隨著的還有周圍人不加掩飾的“嘲笑”。盡管我知道這當中的“嘲笑”不摻雜絲毫的惡意,但于我們來說,卻足以改變敷衍的態(tài)度,喚醒認真的力量,帶來莫大的警醒。我想同伴們這時也和我一樣,心中五味雜陳,滿是難以訴說的歉疚與羞愧。而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教官終于把藏起的嚴厲釋放出來:一次性長達四五十分鐘的站軍姿,連續(xù)性的踢正步,長時間的定位踢腿……酷暑下,汗水不斷從鬢角淌落,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汗水淌過背間的軌跡;踢正步時,不斷和身邊伙伴互相打手,手背腫起高高的一塊……然而再沒有一個人游戲軍訓,整個方陣團結起來一齊昂首闊步,一群人為同一個目標努力的種種時刻總是帶給人振奮與信心。聽著散亂的腳步聲漸漸整齊起來,我的內(nèi)心為這點滴的進步萌生出原始的感動?;蛟S每個人的起點有高有低,但是在低的起點并不可怕,當所有人一起努力,從弱者一點點強大起來,那才是我們一直前行的意義。無論是軍訓還是未來的學習,當我們能夠拼盡全力追求極致的時候,就不該以懈怠的姿態(tài)與落后為伍?,F(xiàn)在的我偶爾回想起來,感到異常幸運。因為若不是那次眾目睽睽下的“狀況”,我們也許會就此沉浸在自己的逃避中無法自拔,甚至為軍訓時分秒的偷閑而沾沾自喜。
當我們神采奕奕地踏著樂點演練時,當隊友們以及教官的付出創(chuàng)造明顯的成效時,曾經(jīng)難熬的時刻也在眨眼間不再復返。而當一切都在記憶里泛光的時候,教官們卻匆匆坐上回程的大巴,漸行漸遠,來不及道一聲再見與珍重,只留下滿腔的懷念與不舍。
軍訓的魅力在于觸動人心,而后刻骨銘心。這段為期十一天的經(jīng)歷讓那些從前未曾參與自己的過去、之后也不一定能遇見的“陌生人”,成為心底的一抹暖光,這是光陰的饋贈。同樣,在未來數(shù)十年的歲月里,每每憶起邂逅軍訓的畫面,還會被熱血濕潤了眼眶,令堅韌刻畫出意志,讓青春散發(fā)著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