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走的那年我剛上高一，在眾多的孫輩中，只有我和爺爺?shù)募译x得最近，但我卻沒能參加他的葬禮。
　　我知道他去世的消息是在葬禮結(jié)束的一個多月之后，爸媽實在找不出合適的理由再阻攔我回鄉(xiāng)下老家，于是才將這個噩耗告訴我。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對他們頗生怨意。不可否認(rèn)，因為他們的欺瞞讓我錯過了和至親最后的告別。其實，更多的是對爺爺?shù)膬?nèi)疚。
　　在那之后，每逢假期，我都會回去陪獨自在老家生活的奶奶。但每個月僅有的兩天陪伴，并不足以驅(qū)走老房子里的冷清。特別在上高三之后，由于學(xué)業(yè)緊張，我回老家吃頓飯都成了奢求，甚至在一去一回的幾個小時的車程里，我都在做模擬題。上了大學(xué)后，原本被分割得支離破碎的時間都被整合到了寒暑假。但由于我忙著考證、過級和寫作等事，能待在老家的時間總共也不超過半個月。真不敢想像我畢業(yè)后參加工作了的情景又會是怎樣……像大多數(shù)樸實的農(nóng)村婦女那樣，奶奶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村，一輩子都沒離開過那片土地。思想有些封建保守，甚至有些迷信的奶奶是中國最后一代裹腳的婦女。爺爺去世后，父母也想把奶奶從老家接到縣城里來生活，可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肯同意，說她舍不得離開農(nóng)村，要為已過世的爺爺“看家”。也許，奶奶舍不得的是她和爺爺在這里的回憶吧！
　　奶奶怕冷，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除了用灶火把屋子里的火炕生得發(fā)燙，還會在地上支起個爐子，用以彌補(bǔ)火炕熱而空氣涼的不足，我也跟著受益，可以在旺火的爐蓋兒上燙蘋果吃。有時爺爺也會湊過來咬一口，然后笑呵呵地摸著我的頭說到：“好吃！大孫子真會研究！”
　　我不知道高溫到底破壞了蘋果的多少營養(yǎng)成分，但這讓我欲罷不能的香氣，一直是我童年里最美味的記憶！
　　后來爺爺病了，換了人生火，爐子就再也沒有那么旺了。再后來，由于種種原因，奶奶讓我爸把爐子撤了，我那燙熟的蘋果再也沒有了……轉(zhuǎn)眼之間，爺爺走了五年了，我也已經(jīng)上大三了。又逢寒假，我買了車票早早回老家過年。
　　臘月，茶余飯后，花生瓜子、蘋果橘子、凍梨干棗都是必不可少。出人意料的是，今年有一道別出心裁的小吃竟是煮熟的蘋果。奶奶笑著解釋道：“年紀(jì)大了，生的咬不動了。”
　　那皺皺巴巴的蘋果皮，就像爺爺奶奶臉上的皺紋。除了沒有燙黑的外皮，這煮蘋果和在爐子上燙熟的蘋果，竟有幾分相似。
　　大家吃著、說著，眼瞅著盆兒里的煮蘋果只剩下一個了，我趕忙裝進(jìn)了自己的兜里……“老山根兒”下，爺爺墳前。我掏出那個煮蘋果，輕輕放在地上。滿腦子都是想對爺爺說的話卻欲言又止。我在山腳下站了一個上午，輕輕的風(fēng)兒陪伴著我……回家的路上滿心自責(zé)，想著自己從小到大的這些年，我肆意地享受著爺爺給我的關(guān)懷和愛護(hù)，卻從來沒對爺爺說過謝謝；有時惹他生氣，也從沒對他說過對不起，甚至連他走后，我也沒有給他一個像樣的告別……我不敢想我錯過的那個守靈的夜晚，奶奶沾滿歲月的渾濁的淚不斷溢出，從臉上曲折的溝壑中流下，落在地上……
（新能源131 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