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歲次”
書法落款常見“歲次某某”,我也經(jīng)常用。一日好友提醒說:“歲次不能亂用,前面必須加年號?!蔽倚拇婧?,于是上網(wǎng)查資料,有網(wǎng)民“老亮不老”
于2013年發(fā)帖說:
很多人包括一些著名的書家在落款時喜歡用“歲次”一詞,如“歲次癸巳暮秋某某書”, “歲次”在這里用得就不合適。既然是次,那肯定就有主, “歲次”是 “癸巳”,那主是什么呢?書者沒有交待。那 “歲次”怎么用呢?我舉例示范一下, “公元貳仟零壹拾叁年歲次癸巳”或 “光緒某某年歲次 (天干地支的紀(jì)年),在這里 “公元貳仟零壹拾叁年”和 “光緒某某年”是主, “癸巳”就是次。
又查三木武夫 (不知是不是日本人?)有一文《小議“歲次”》,茲錄如下:
畫家在完成作品后,題款時往往要寫上完成作品的時間———年、季、月,甚至日期(當(dāng)然窮款除外),使作者本人和觀者一目了然,知道此件作品完成在什么時候,也是后人鑒定作品真?zhèn)蔚闹匾罁?jù)。作品記年主要有幾種方式,其中用得最多的是“天干地支法”。“天干”是指“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個字;“地支”則是指“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字,“天干”配“地支”做排列組合,六十年一輪回,也稱一個花甲子。如,今年是農(nóng)歷庚辰年,明年就是辛巳年,以此類推。
第二種方法是以朝代記年,如“乾隆五年”、“民國二十八年”等,這種方法解放前比較多用。再有一種方法是以公元記年,如 “一九七三年二月畫于上?!?,為新中國成立后很長一段時間沿用的一種方法,直到改革開放前,現(xiàn)在用這種方法的已經(jīng)不多見。第四種方法是以年齡記年的,如 “九十三歲白石”、“八十九叟賓虹”等,根據(jù)畫家年表也很容易查到作品的年代。當(dāng)然這種方法只適用于長壽的書畫家,四五十歲的人用這種方法就不相宜了。這幾種方法也有共用的,如“光緒丁未四月之夏”、“少梅畫于一九五三年歲次癸巳”等等。
有一位著名的花鳥畫家,落款記年雅好“歲次”這個詞,如“歲次辛巳初夏”、“歲次壬午初秋”等等,而且使用頻率頗高。因其為影響非常大的書畫大家、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學(xué)生不少,“粉絲”眾多,他們都趕時髦似的“邯鄲學(xué)步”,也紛紛“歲次”起來。所以,現(xiàn)在以 “歲次”記年題款的書畫家為數(shù)不少。為了避免以訛傳訛,貽笑大方,有必要議一議“歲次”這個話題。因為有相當(dāng)一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歲次”是什么意思,所以屢屢用錯,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歲”就是年,這個好理解?!按巍本褪恰暗诙保恰爸鳌钡姆戳x詞,與“主”相反相成。無“主”哪來的“次”,沒有第一自然也就不會有第二。古人用“歲次”,都是在先有主要的一種記年法后補(bǔ)充的一種次要記法,古人的書畫作品單純用“歲次某某年”的似乎罕見,而且絕大部分是先記朝代、公元以后再補(bǔ)充記“天干地支”;倒過來使用的似乎沒有?,F(xiàn)在,大部分人記年都使用“天干地支”法,因其相對比較簡單易學(xué)、易記,也比較科學(xué)。即使一個書畫家高壽九十歲,題款都是作于“戊子年”,六十年前與現(xiàn)在的水平相比還是可以明顯看出差別的。古人同時用兩種方法記年的有多種情況,有的因為年份特別重要,發(fā)生過重大事件,如“宣統(tǒng)三年歲次辛亥”,因為這一年發(fā)生了辛亥革命,這樣題法以示醒目。有的題材重大,以示莊重,如“作于公元一九五九年歲次己亥”,這是為慶祝建國十周年所作。有的純屬是湊字?jǐn)?shù),如“一九八四歲次癸亥臘月……”,為得是把空白處題滿以取得較好的章法,這種情況也是屢見不鮮的。
明白了“歲次”的本意,我想書畫家朋友們再題款時一定會慎用“歲次”這個詞了。如果仍鐘情這個“歲”字,也可用“歲在”、“歲時”,甚至“歲年”都不算大錯,千萬別再亂用“歲次”了,以免讓后人恥笑。
我是屬于被恥笑之列的,不過看了三木的宏文,我只有“呵呵”。此文前面談落款,也算有條有理,不過,接下來嘲諷某著名花鳥畫家 (不知是誰),說人家不懂亂用,恐怕就不那么準(zhǔn)確了。
三木認(rèn)為“次”就是第二、主次之“次”,暴露了其孤陋寡聞。原本我大氣不敢出,至此且伸伸腳。
弄清“歲次”問題,需要分開來解釋什么是“歲”,什么是“次”?!皻q”,指歲星,也就是木星,歲星12年巡天一周,這是我國古代的天文歷法?!按巍?,有多義,1.第二:次日、次子、次等、次要。2.質(zhì)量、品質(zhì)較差的:次品、次貨。3.等第、順序:次第、次序、名次。4.化學(xué)上指酸根或化合物中少含兩個氧原子的:次氯酸。5.中間:胸次。6.量詞、回:次數(shù)、初次、三番五次。7.旅行所居止之處所:旅次、舟次、次所。8.姓。
在這里,“歲次”之“次”應(yīng)為第7義———居止之處所?!皻q次”,也就是歲星在黃道的位置處所,所以也可以說“歲在”,如王羲之《蘭亭集序》,開頭就是“永和九年,歲在癸丑”。可見,“歲次”之“次”,絕不是什么主次之“次”、第二的意思。再如,《禮記·檀弓上》注:“次,舍也?!迸e例:
楚師伐鄭,次于魚陵?!蹲髠鳌は骞四辍诽┎胤即??!蹲髠鳌べ夜辍吠醮斡诤铀??!稌ぬ┦闹小坊蛑感熊娫谝惶幫A羧抟陨?,如:
初,一交戰(zhàn),操軍不利,引次江北。———《資治通鑒》故,“歲次”之“次”,一如“王次”、“舟次”、“旅次”之“次”,是傳統(tǒng)歲星紀(jì)年的普遍說法,與年號配合使用可以精確到某一年,單用亦無不可。人壽不過百年,六十年一甲子,所以一個人的作品,只要看他的落款干支紀(jì)年,結(jié)合這人的生卒年,可以準(zhǔn)確判定是哪一年的作品,即使有重復(fù)的 “甲子”“丙申”,因相隔60年,據(jù)常理也可推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