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海棠花
我們的相識,不震撼無波瀾。
六年前,爺爺庭院里的海棠花開得正旺,我還扎著馬尾素面朝天。我很喜歡海棠花,小小的花瓣,美麗的顏色,嬌嫩可愛。小時候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看爺爺養(yǎng)的海棠,一坐就是半天。奶奶笑我只有看海棠花的時候才會安靜下來,不給她搗亂。
故事,便開始于一朵海棠花。我以為沒有人比我更喜歡海棠了,直到遇見你。
六年前,我初入中學(xué)。學(xué)校年代久遠,飛檐、古雕遍布,四處彌漫著古老的氣息,唯有那茂密的樹叢和嬌艷的花朵,增添了幾絲生機與活力。更為驚喜的是,我竟發(fā)現(xiàn)了海棠!伴隨著興奮,我俯身撿起地上零落的花瓣,拂去塵土,小心地夾進書里。
初中的第一堂課很快開始了,同桌便是你,只是當(dāng)時的我們并無太多交集。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你夾在課本里的海棠花,一切便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幾乎立刻成了朋友,只因為對海棠的熱愛。一起去看校園里的海棠花,分享各種海棠花的照片,將海棠花做成標(biāo)本珍藏……漸漸地,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分享彼此全部的喜怒哀樂。
我理科很差,你便會利用課余時間來耐心地給我講題,從幾何到加速度;你英語不好,我便如同一個嚴(yán)厲的老師,時時督促你背單詞、練語法。你會在我崴腳的時候扶我上下學(xué),我也會在你生病的時候陪你打針。我們互相幫助、互相鼓勵,終于我們都如愿考上了重點高中。
高中開學(xué)前一天晚上,我們偷偷潛入初中的校園。坐在曾經(jīng)的操場上,看著天空閃爍的星光,你突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你太依賴別人了。”我把頭靠在你的肩膀,噘噘嘴道:“哪有?”你無奈地笑了,我也笑了。遠方昏黃的路燈將我們的身影拉得很長,耳邊的樹葉在九月清涼的微風(fēng)中沙沙作響。我想,這就是我要的生活,有你、有夢、有遠方。
只是當(dāng)時的我并沒有明白你話里的意思。
我們被分在不同的班級,生活依舊很平常,恬淡如水。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這樣平淡下去??上?,該來的還是來了。當(dāng)你背著書包、拖著拉桿箱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覺得自己懵了。你紅著眼睛說了些什么,我完全沒聽到,只記得你要去天津讀書了,要我照顧好自己。我的身體如同失去靈魂的軀殼,回到教室呆坐在凳子上,感受著溫?zé)岬臏I滴落在手心。這時我才突然明白你那句話的意思———我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學(xué)會獨立。你太了解我,知道早些告訴我,我會難受更長時間,所以選擇了這種方式??墒?,告別真的太短暫,短到我還沒來得及送你一朵海棠花。
時間過得很快,沒有你的日子,我學(xué)會了自己做事,學(xué)會了和其他人一起歡笑、一起談心,只是少了某個話題。
我很想知道你在那邊過得怎樣,常給你發(fā)郵件,但都石沉大海。直到有一天收到了一個包裹,里面有封信和一個精致的盒子。信是你寄的,你說學(xué)校管得太嚴(yán),手機和電腦都不能帶,只能給我寫信。我打開那個盒子,里面是一張又一張的紙條,記錄著你在天津的日子里每天想對我說的話,一天一張,從未遺漏。看著這些紙條,我知道了你在異鄉(xiāng)的酸甜苦辣、悲怨喜樂,知道你因為水土不服而難受,也知道你因為那所學(xué)校沒有海棠花而嘆息。你說,在那里任何一個像我的人,你都會不由自主地對她好。我哭了,帶著感動和欣喜。
隨著高中課程難度的加大,我學(xué)得越來越吃力,又趕上青春期,叛逆的我愈加煩躁。面對繁重的課程,我選擇用戀愛來釋放壓力。我給你寫信說,我不想學(xué)了,反正也不會。沒想到,在信寄出的幾天后,我接到了你的電話,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對老師軟磨硬泡拿到了假條到校外給我打這個電話,只知道你在電話里狠狠地罵我,用盡全身力氣。
我被你罵醒了?;氐綄W(xué)校和男友分手,乖乖接受了媽媽安排的輔導(dǎo)課程,不再逃避與反抗。我的叛逆期,竟因你的一通電話而終止。
人一旦認(rèn)真起來,是誰都擋不住的。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我的成績快速前進———從班級的四十名開外,到二十名,再到前十名。老師和同學(xué)對此很驚訝,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為此付出了多少。那無數(shù)困倦與疲憊交織的夜晚,只要想起你和家人的期望,我就又有了前行的力量。
高考結(jié)束后,我選擇留在山東,而你飛去了江南。面對分離,我已不再害怕,因為我知道,我們的友誼,可以跨過萬水千山。
幾天前,我收到了一份禮物,厚厚的一本書里,夾著一張照片:你站在一片海棠花海里,笑容燦爛。在照片的背面,是一個漂亮的海棠花的標(biāo)本,旁邊還有你雋秀的字體:我和海棠花永遠陪伴你。
風(fēng)風(fēng)雨雨,我們一起走了六年,看著你千里迢迢從江南寄來的秋海棠,我不禁又想起了初遇你時那朵被你夾在課本里的海棠花。真想對你說,感謝我的青春歲月里有你陪伴,愿我們的友誼像江南的秋海棠一樣,四季常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