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狂與傲
在我國詩壇上,滿腹詩才,一身傲骨者不勝枚舉。晉朝阮籍常以白眼對公侯,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姚巖“眼前俗物關情少,醉后青山入夢多”是目空一切的狂與傲;李白出門求官時“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是自信自負的狂與傲。正因為李白如此自信自負,所以其不但有“生不愿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這樣對朋友崇拜的狂語,更有“天子呼來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杜甫《飲中八仙歌》)的佯狂舉動。連皇帝老子的話也敢不聽,李白的狂傲可謂有種了。
一般來說,生活經歷不同的詩人會有不同的狂與傲。杜甫經歷戰(zhàn)亂的苦難之后,是“漫卷詩書喜欲狂”的興奮之狂;岳飛一心殺敵報國,是“壯懷激烈”的慷慨之狂;文天祥慷慨就義,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正義之狂;蘇東坡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豪放之狂;辛棄疾是“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的穿越時空之狂;賀知章秉性放達,詩歌盡顯豪放曠達風格,是徹頭徹尾的“詩狂”??梢?,不同生活經歷的詩人,會有各自不同的狂與傲。
有時候,詩人的狂與傲已浸淫到骨髓,所以其狂與傲卻會在不經意間自然而然釋放出來。如曾吟“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憶江上吳處士》)的賈島,不僅有“騎驢沖大尹”的經歷,更有“奪卷忤宣宗”的記錄。據(jù)傳微服出訪的唐宣宗在寺院正取卷想看賈島的詩,而聚精會神作詩的賈島卻不耐煩奪回詩卷說:“郎君衣飾華麗,必定生活富足,又怎么會懂得這種窮而后工的玩意呢?”被李白延譽“風流天下聞”的孟浩然,見唐玄宗竟誦《歲暮歸南山》:“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責怪皇上拋棄人才,使龍顏不悅;十六歲便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名揚長安的白居易,入仕后任諫官期間,“有闕必規(guī),有違必諫”,以至唐憲宗大罵“白居易小子無禮于朕,朕實難堪?!?br> 至于恃才小瞧公侯的詩人就更多了。因“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出名的張祜,想必傲得可以吧?不然杜牧怎么在《登九峰樓寄張祜》說他“誰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其貌不揚,其詩卻令紅粉生情的羅隱,與朝中大臣韋貽范同舟,卻出言不遜:“什么朝官,我用腳夾筆,也能敵得他們幾個”;以“一瓶一缽垂垂老,萬水千山得得來”被稱為“得得來和尚”的貫休,因不愿改“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為“四十州”而得罪吳越王錢繆……詩人之傲氣、骨氣,足見一斑矣。
當然,不肯摧眉折腰事權貴者,多半沒好果子吃。詩仙李白胸懷濟世之才,卻被驅出長安,仍過流浪的生活;賈島“奪卷忤宣宗”后,被免去了長江主簿的小官;孟浩然不肯歌功頌德,一輩子只能“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了;直諫的白居易,他被趕出朝廷,貶為江州司馬;“千首詩輕萬戶侯”的張祜,那上千首宮詞被朝中執(zhí)政者斥為“雕蟲小技,壯夫不為”;“州亦難添,詩亦難改”的貫休,只能云游四方,客死他鄉(xiāng)……有骨氣、傲氣、才氣者命運多舛,也是令人慨嘆不已的。
不過這些寧愿經受人生挫折,過顛沛流離生活,也不肯與封建官僚同流合污的詩人,在群星燦爛的詩歌王國里,卻發(fā)出了格外奪目的光芒。李白、白居易的很多名篇佳構,都是被趕出朝廷后所為;賈島生活困頓,卻不妨他成為著名的苦吟詩人;孟浩然白衣終老,卻成了山水詩派的代表之一……以至后人把詩人的際遇與作品聯(lián)系一起時,便得出“詩窮而后工”的苦澀結論,這或多或少是對這些安貧樂道的詩人的撫慰和對熱衷詩道的人們的勉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