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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泉


  這座山就叫做大山,雖稱不上世外桃源,倒也算得上一片深山老林,據(jù)山下 “銀水村”的老輩人們說,因為以前山里多狼蟲虎豹,又以豹子和野狗居多,故又名豹犬山。
  銀水村唯一與外界連通的道路是前年全村一百零五戶人籌錢修建的水泥路,除了固定的半月一次外出趕集,村民與外界再無交集,道路上也多是嬉戲稚童或悠閑老狗。而今天,離村口不遠的山坳處卻人頭攢動。
  “村長來了,大家快讓開!”一聽到出事的消息,村長老呂便扔下手中的農(nóng)活馬不停蹄地趕來,七八里的山路捷徑卻讓六十五歲高齡的老人面色愈加紅潤。
  撥開人群,只見一輛吉普車被山上滾落的土石迎面砸中,密密麻麻的蛛網(wǎng)裂痕爬滿了車窗,車體變形嚴重,車里的人也生死未卜。山中多夜雨,看來昨晚的那場大雨又造孽了,老呂心中嘆息,口中卻已經(jīng)招呼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忙著救人了。
  經(jīng)過二十分鐘的破壞與救援,一名男子被人從車里拉了出來。 “嘿!小伙子們小心點兒,沒看見他額頭和右腿上還在滲血嗎!”老村長的呵斥讓幾個毛手毛腳的年輕人謹慎了不少,同時村里的赤腳醫(yī)生大良跨著個紅十字褐皮藥箱趕了過來。 “東面老李、老馬、老張、老趙你們四戶來負責清理道路,北邊的老錢、老周你們兩家準備將這鐵疙瘩拉回村兒。其余人不要再湊熱鬧了,村里的稻子可一天都放松不得!”路邊的竹林因為昨夜的大雨搖得更加歡暢,銀水村的稻子繼續(xù)按部就班地生長,大山的懷抱向來寬廣于每一個拜訪者。
  魯寧在村長老呂家一躺就是五天,每天赤腳醫(yī)生大良都會把熬制好的草藥送來。良藥苦口利于病不假,但大良的草藥藥香醇厚,每次喝進去后魯寧的舌尖總留有一絲甘冽的余韻,而且藥效出奇得好。五天的時間,魯寧的外傷基本已結(jié)痂,除了頭還有些微眩已無大礙。每當魯寧詢問草藥的來歷,大良總是坦率一笑, “這可不只是藥草的功勞啊!”然后便笑而不語。
  按下心中那份好奇,魯寧回想起近幾天的經(jīng)歷。作為一名新聞工作者,因為工作的不順心,他獨自駕車到野外散心,沒想到卻天降橫禍險些喪命。其實,孑然一身的他倒也了無牽掛,反而因為職業(yè)關(guān)系,敏銳的觀察力始終不減分毫。三天不動聲色地觀察,魯寧察覺到了一些異樣。每天早晨,會有一個青年給村長送來一壇泉水,魯寧作為傷員和客人,這壇水基本上都被他和藥服下。此外,在每日黎明時分,總有一戶人家提著兩只水桶上山打水,每天換一戶不曾間斷。因為村長家在村口東面,正是上山路的必經(jīng)之處,所以魯寧并不難發(fā)現(xiàn)。
  又是三天的 “療養(yǎng)”,時常外出走動的魯寧更是加深了心中的困惑。一百多戶人家的小山村竟有著四十多位高壽老人,平均年齡高達一百一十歲。看著那些精神矍鑠正忙著農(nóng)活的老人,他們滿面紅光的盡頭可一點不比小伙子們差。魯寧晃了晃頭,那些微眩已經(jīng)消失,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世外桃源的錯覺。
  在第九天,當雄雞的報曉聲劃破黑夜時,一個躡手躡腳的身影從村長家溜了出來。魯寧在山路前回望,整個村莊靜謐安寧,幾個獵戶家里已有了些許亮光,時不時從遠處傳來幾聲犬吠。裹了裹老村長給的羊毛坎肩,盧寧加緊了腳步。
  一路尾隨打水人,山路的坎坷讓魯寧有苦難言。全身除了坎肩其余的衣服都已被露水浸透,濕滑的路面沒少讓他摔跤。當灰頭土臉的魯寧趴在一塊花崗巖后面時,眼前的盛景讓他心頭一顫。
  只見前方二十米處有一池三米見方的小潭,瑰麗瑩潤仿佛一塊綠翡翠鑲嵌在巖縫中,潭面中央緩緩冒出顆顆流光溢彩的水泡,隨之泛起層層光圈般的漣漪。整個小潭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水霧,縹緲靈秀宛若一方仙境。正在陶醉時,潭中一條細長的白影又吸引了魯寧的注意,穿梭來往,倏忽不定……這時,一只水桶被輕輕側(cè)放進水潭,汩汩清泉灌入桶中。 “撲通”,只見一尾靈動秀雅的白鯉弓腰一躍, “哈哈,小家伙你在這里有十年了吧?”打水人爽朗的笑聲傳出很遠。重新鉆進潭里的白鯉未等魯寧看清便轉(zhuǎn)瞬即逝。打水人已將兩只木桶盛滿泉水,而小潭也接近一空,唯有潭底一汪翡翠余波流轉(zhuǎn)。
  看癡了的魯寧早已喜不自勝,卻腳下一滑從花崗巖上跌落下來,按在身后巖石上的左手感覺到凹凸不平,定睛一看,只見花崗巖上似乎有著斑駁的字跡,依稀辨出 “不老泉”三個隸書刻字。滿心驚異的魯寧正在回味這三個字時,突然 “汪”的一聲厲吼,一條猙獰的獵犬從旁邊的草叢撲了過來……“年輕人,大山對每一個人都慷慨寬厚,我們作為山林的子民,自然也不會吝嗇。你身上的傷已基本痊愈,我們這幾天對你的照顧也算進盡了賓主之誼,那么就請你下山吧,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村長老呂的話擲地有聲,他不卑不亢的姿態(tài)絲毫沒有垂暮老人的衰敗,看著村長筆挺的脊梁,魯寧明白自己經(jīng)不能再待下去了,簡單收拾了行李,與村長等人告謝作別后,魯寧便踏上了歸程。
  一周后,又是一個雨后的清晨,一排豪車浩浩蕩蕩駛進了這個小山村,安謐、祥和、淳樸、神秘、秀美的大山在轟鳴聲中若摧枯拉朽般不復(fù)存在。山上的小潭已經(jīng)干涸,巖石上的字跡再也沒有人能分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