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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 局 里 的 媽 媽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在我的記憶里,媽媽和郵局總是聯(lián)系在一 起的。
  2004 年,自媽媽休業(yè)在家照顧我已經(jīng)7 年,而那時我也已經(jīng) 上小學,于是媽媽終于決定外出工作。經(jīng)姨媽介紹,那個此后她待 了12 年的地方,是我們小鎮(zhèn)一所普通大學的郵局。
  小學時,郵局是我最喜歡的地方,而那時,也是媽媽最美的時 候。精致光滑的柜臺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潔白而輕盈的信封,玲 瓏而多彩的郵票,笨重而莊嚴的郵戳,墻角斜掛著一本厚重的記滿 全國各地郵政編碼的大書,角落里必定是整齊堆放的各色包裹,還 有一臺我至今不知名字但每天下午必定會嘩啦作響,吐出打印好 的數(shù)據(jù)的機器。它們都是這樣吸引我,有一種讓人喜歡的優(yōu)雅綿 長。而媽媽呢,她迅速地習慣并喜歡上了這份工作,整理包裹,簽 發(fā)信件,核實數(shù)據(jù)……一絲不茍。每當媽媽溫和地指導學生填寫 包裹單的時候,被她安排坐在休息室小凳上的我總?cè)滩蛔√匠鲱^, 望著媽媽認真工作的樣子。那樣子,我總也看不夠。
  有時候,我會盯著被碼得整整齊齊的信件和包裹出神。媽媽 告訴我,這些都是在這里上大學的哥哥姐姐寄給遠方的家人的。 年幼的我聞著郵局里若有若無的墨香,數(shù)著一封一封的信,看著那 些遙遠而陌生的地址,心中生出迷茫和驚異。北京?黑龍江?西藏? 是在哪里?在那么遠的地方的他們,會不會思念在遠方的家呢?想 不明白,便去問媽媽。她微笑著,不說話,任由我看著郵車載著郵 件和包裹,駛向陌生的遠方。
  初中高中時,郵局里的媽媽,一天天皺起了眉頭。手機,電腦, 不知從何時起席卷了這小鎮(zhèn)。加上郵政快遞本身慢速度高價格的 特點,郵局,在日益追求速度的現(xiàn)在,似乎也慢慢地冷落下來。而 離家住校的我,課程越來越緊,壓力越來越大,終于也學會了加快 速度,心無旁騖,向著遠方,只顧風雨兼程。忘了郵局里令人心安 的墨香,忘了那一片莊嚴的整潔,連回頭望一眼郵局里的媽媽,都 一并忘卻。
  2016 年的金秋,我來到這里,郵電大學。我與在郵局里的媽 媽,隔了那么遙遠的距離。
  幾天前,正是北京突然降溫,容易感冒的時候。我意外地接到 了來自媽媽的第一份包裹。望著包裹單上來自遠方媽媽熟悉的筆 跡,童年的記憶似乎涌上心頭。打開,是小鎮(zhèn)的中藥沖劑和膠囊,還 有媽媽手織的毛衣。信紙上寫著:中藥一次兩勺,膠囊一次兩粒,每 天三次,毛衣記得穿,不要生病。簡單干練,一如媽媽本人。
  媽媽替小鎮(zhèn)的大學生寫過那么多包裹單,而這次,她在收件人 一欄,寫下的是她在遠方的女兒。一切都那么快了,她卻執(zhí)著地從 遙遠的家鄉(xiāng),節(jié)奏緩慢卻堅定不移地,寄來她的溫暖,她的愛。
  我突然懂了,時間的長遠也許可以抵擋距離的遙遠。如古人魚 雁往返,驛寄梅花,箋傳相思,信托風雅。驛使的馬蹄,在因為交通 不便而顯得廣闊無垠的大地上嗒嗒作響。那份薄薄的相思,經(jīng)過了 寒來暑去,經(jīng)年累月,望盡千帆,在這樣漫長的等待中,來自遠方人 的心曲,最終到達時,不會刪減,倒可能增幅。而此次,收到媽媽的 信,雖然只有短短幾行,這份耐性與長性卻讓我感受到她的關懷, 如叮嚀在耳,細致綿長。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別離?!蓖ㄟ^電 腦手機發(fā)聲,快捷便利,固然很好,但從古至今的郵寄傳情,也實在 不可或缺,在快生活里也需要這樣的慢,慢出情懷,慢出感動。像這 樣,在蜿蜒向遠方的路上,無論我走得再遠,走得再快,一回頭,我 也能望見幼時的郵局,潔白的信封,多彩的郵票,莊嚴的郵戳…… 而郵局里的媽媽,也能毫無減損的,將她的愛,送到我的身邊。
  改天,去郵局給媽媽寄封信吧。我這樣想著。
  北京的風依舊很大,內(nèi)心卻溫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