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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剪子嘞,戧菜刀——

  周日的午后,在冬日的暖陽中,我愜意地坐在陽臺曬太陽,“磨剪子嘞,戧菜刀”的吆喝聲傳來,充滿滄桑感的嗓音瞬間勾起了我兒時的回憶。
  小時候家中經濟條件并不好,因此磨剪子、戧菜刀對于我們家來說并不是一件隨便的事情。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往往是到了一年的末尾,家中才愿意叫人來磨一次刀。對那時的我來說,在年終時聽到一聲“磨剪子嘞,戧菜刀”是再興奮不過的事情。穿著簡樸的大叔,梳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輕而易舉地在肩上扛著一個經過特殊改造的長條凳,凳子的一頭用鐵絲綁著一塊斑駁的磨刀石,另一個肩膀上搭著一條有些許污漬的毛巾,手里提著水桶,走起路來水桶哐哐作響,像一個威武的戰(zhàn)士一樣,獨自在街上走著,伴隨著嘹亮的“行軍口號”。但凡有了生意,凳子和水桶朝地上一放,水桶里的水往磨刀石上潑一點兒,擦一擦磨刀石就開始工作,不出五分鐘,刀就磨得又快又亮,仿佛獲得了新生,此時顧客遞上準備好的茶水,刀和人都暢快。若是磨刀的人有了幾家老主顧啊,年終時還會收到一些老主顧炸的年貨,磨刀人也不推脫,擦擦手上和頭上的汗,繼續(xù)坐在自己的長凳上,喝了茶道了謝寒暄幾句,接著趕往下一家。
  我家并不是老主顧,雖沒有年貨,熱茶也是備好的,往往是媽媽用布袋包好兩把菜刀、一把剪刀,再給我一塊錢。準備去磨刀的過程又興奮又緊張,既興奮于手中攥著的一筆“巨款”,又生怕刀磨破布袋滑出來,但所幸有驚無險,擔心的事情從未發(fā)生過。小時候的快樂特別簡單,小心地走過去把刀遞給磨刀的叔叔,再開心地蹲在旁邊看著,“霍霍霍霍……”澆點水抹抹刀,再“霍霍霍霍……”這一把刀就磨好了。觀看刀磨好擦凈,對幼時的我來說是一件神圣無比的事情,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娛樂方式之一。磨好刀,謝過叔叔便開心地抱著刀回家,像對待珍寶一般輕手輕腳地拿出來放回菜板上,感覺媽媽做飯時用著嶄新的菜刀也更加得心應手了。不過這種單純的快樂隨著我逐漸長大也消失了,后來的我已經不屑于再看磨刀的技藝,甚至媽媽叫我去磨刀時我也因為煩而推脫。
  回過神來,我循著吆喝聲望去,一個頭發(fā)斑白的老大爺騎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車,車斗里仍然裝著舊時那種改造過的長凳、水桶和布滿了污漬的毛巾。我興沖沖地拿了家中一把即將“退休”的刀,又接了一杯熱水,小心翼翼地用袋子包好刀,端著水下樓去了??匆娢业牡絹恚洗鬆攺娜嗆囎舷聛?,本來有些失落黯淡的眼睛仿佛來了精神,“磨啥呀,妮妮?”我從袋子里拿出刀,“大爺,就這把,鈍得不行。” “好嘞,你稍稍一等?!比耘f是熟悉的長凳和水桶,干脆利落的手法,只是手上布滿了凍傷形成的裂紋?!按鬆敚@大冷天的您怎么還出來磨刀???” “沒事啊,干了這么多年,早就習慣了?!?“大爺,您家人呢?” “有個兒子,不爭氣,死活不跟我學磨刀,從我爺那傳下來的手藝,到我手里,這就要斷咯。”我心里咯噔一下,沒等我接話,大爺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不同往年了喲,排著隊喊我磨刀,那時候啊,唉,現(xiàn)在哪里還有人磨刀喲,刀一鈍,就扔了換一把新的。唉,就瞎了我這手藝呀,如今也沒人愿意學了。” “磨好了,妮妮,一共五塊錢?!蔽疫f過熱水,看著這把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本來要“退休”的刀,不禁夸了一句:“大爺您手藝真好?!贝鬆斠恍Γ坪跸肱呐奈业募绨颍戳丝醋约旱拇植诘氖?,又悻悻地縮回去了,“快回樓上吧,白凍著咯,妮妮。” “大爺再見?!敝灰娝涞厥帐昂霉ぞ叻诺搅塑嚿希劬χ械墓獠室惨呀洸粡痛嬖?,“唉,不學也好啊,也好啊?!贝鬆?shù)派先嗆?,在車轱轆的嘎吱嘎吱聲中走了。大爺?shù)膰@息聲我聽得清清楚楚,雖低沉卻如一聲悶雷一般在我耳邊炸響,我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記憶中的童年已然不復存在。
  “磨剪子嘞,戧菜刀——”帶著悲涼與辛酸的吆喝聲又響起,卻再無人肯為之駐足倒一杯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