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節(jié),看到兒孫們的那個高興勁兒,總會想起我小時候的春節(jié),回憶起我過年的歡樂,回憶起我歡樂背后,父親所付出的精心準(zhǔn)備和濃濃的愛。
我母親自小在北京香山慈幼院過集體生活長大,她對家務(wù)事很生疏,不善操持,而我的父親,是從大家庭里走出來的,當(dāng)家過日子的事兒,樣樣清楚,事事在行,既細(xì)心,又耐心,所以,每當(dāng)過年,各項籌備工作,就全落在父親身上,他樂此不疲。而母親任由父親鋪排,她從不過問,也不干預(yù),只是必要的時候,甘愿打個下手,當(dāng)個配角。父母這種互補的性格,這種相互包容的氣度,挺好的。只是回味過年的時候,在愛的天平上,父愛這一頭總要重一些。
其實,父親工作是很繁忙的,可他對家務(wù)事從來都勇于擔(dān)當(dāng)。平時,他就充分發(fā)揮了自己學(xué)理科的特長,運籌學(xué)用得特別到家。一家人穿的,用的,我們的學(xué)習(xí)用品,樣樣都裝在他腦子里。好多東西,也不知他是什么時候買的,反正該穿該用的時候,都是現(xiàn)成的。記得我上中學(xué)時,要用圓規(guī)了,我一說,父親馬上從他的抽屜里拿了出來,我好生奇怪,便問:“您從哪里變出來的?”父親很詭秘地一笑說:“上中學(xué),就得學(xué)幾何了,還能不準(zhǔn)備下圓規(guī)?還有半圓儀呢!”每個新學(xué)期開始,父親總會拿出牛皮紙來,興致勃勃地和我們一起包書皮兒,并教我們把掀動的兩個角都疊出個厚三角,這樣,用一學(xué)期也不會損傷皮面。包完了,父親還總會用他那遒勁而瀟灑的字體給寫上書名、年級和名字。從小,我對父親的深謀遠(yuǎn)慮,細(xì)心縝密,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由于忙,父親置辦年貨是一年到頭的,過了這個年,他就運作下一個年。每到休息日上街,他總會捎著點這,買點那,即使我們跟著他去買,我們是漫不經(jīng)心的,而父親卻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頗有成算的。只有到了布店,我們便知道了,這是要給我們添過年衣裳了。父親很民主,很開通,他會讓我們盡情地挑選自己喜歡的花布,偶爾參謀兩句。一旦他的意見被我們采納,他便顯得格外高興,常常說上一句:“怎么樣?我挑花布,還是很有眼光的!不信,問問人家?guī)煾担俊辟u布的師傅自然笑著點頭稱“是”。我們從布店出來,一路說笑到姑姑家,因為我們過年的衣裳都是請姑姑給縫制。
每年從過臘八開始,就有了過年的氛圍,年味兒就會逐日漸濃。熬臘八粥,泡臘八蒜,一般都是父親動手,他實在沒空了,母親也會主動完成。過了小年,父親就利用空余時間,緊鑼密鼓地張羅起來,一天天地算著,列出清單購物,依照慣例制作,刷缸洗盆盛年貨。父親忙年,有板有眼,父親干活,有說有笑,父親拉呱,有滋有味,所以我和姐姐都喜歡圍著父親一起忙活。一到年三十,父親計劃內(nèi)的傳統(tǒng)年夜飯,無論是主食:蒸包、棗卷、年糕;還是菜肴:酥菜、醬肉、黃燜雞、炸藕合等,一樣不少地全部上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品評說笑。父親從不喝酒,此時,他總會端著一杯茉莉花茶,樂呵呵地看著我們吃,然后說一句:“吃足了年夜飯,可別忘了明年多長本事?。 ?br />
在穿戴上,父親都給我們準(zhǔn)備了些什么,只有到了大年初一,才能最后見分曉。每年,三十晚上,包好餃子,我們睡下后,父親便悄悄地把他一年的心血,全都擺在我們姐妹四人的床頭上。初一清晨,我們一睜眼,都先看枕頭邊上,每個人的新裝,肯定都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那里,等待我們盛裝出場,給父母拜年。那新裝,都是一整套的,新褲,新褂,新鞋,新襪,還有一朵紅艷艷的毛絨花。年年褲褂穿著合身,那是姑姑的功勞,可歲歲鞋襪可腳,就純粹是父親心中有數(shù),精確,精準(zhǔn)。父母看著我們一個個花枝招展的,臉上綻放著笑,心里樂開了花。
回憶過去,讓我切身體會到,過年就得有年味,而年味里最濃的是親情。我兒時過年的幸福與甜蜜,那都是父親用對女兒深沉而無私的愛釀造出來的。我會把這種愛,繼續(xù)傳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