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年味
小時候,天天盼過年,因為過年意味著好吃好喝,意味著辭舊迎新,意味著團團圓圓。
我的家鄉(xiāng)位處南岳衡山之南的衡陽一角,每年為了迎接新年的到來,從農(nóng)歷十二月二十四日開始家家戶戶會進行大掃除,二十五日不能殺生,(玉皇大帝在這一天會收惡人),所以這一天以素食為主,讓想吃肉的我只能在心里想想肉的味道卻不能解饞,二十六日家家都會做年糕,每戶人家做年糕的配料和手法各不相同,當然也就各有各的味道,每到這一天,光是聞著煙囪里飄來的各種年糕香濃的氣味就能口水直流。奶奶做年糕的手藝是村子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桂花做的餡總能讓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二十九日全家都要洗塵,然后去祖墳前殺年雞,迎接祖上宗親回家過年,每次殺年雞放完鞭炮,奶奶總讓我跪在祖宗墳前祈禱,“保佑我乖孫女考個好大學(xué),平平安安,保佑我兒生意興隆,萬事如意”,然后雙手合十虔誠地磕幾個響頭,這無關(guān)迷信,只是千百年傳承下來的習(xí)俗?,F(xiàn)在已經(jīng)考上大學(xué)的我還是會在殺年雞的時候在墳前給祖宗磕頭,當作對已故去的長輩的緬懷,奶奶還是會虔誠地為家人祈禱,期盼來年和氣生財,人丁興旺。
到了除夕這一天,爺爺奶奶凌晨就開始張羅年夜飯,每年必不可少的雞鴨魚肉蛋,小孩子不用擔心說錯話,因為童言無忌,不用擔心打碎碗盆,因為碎碎(歲歲)平安,通常家家都會放一掛鞭炮,在噼里啪啦的爆竹聲中跟過去的一年告別,準備迎接新的一年。年夜飯往往要吃好幾個鐘頭,吃年夜飯的時候要關(guān)著門窗,除夕夜吃什么東西都是百無禁忌的,這叫填倉,盡著你撐炸肚子也沒人說你。
團圓飯吃完后,晚輩們便要給宗家門里的長輩家挨門挨戶的去辭歲了。(有祖上牌位的人家首先得給供奉的祖上牌位磕頭)通常長輩們家里總會備好零食,年糕,花生,瓜子,餅干,糖果,沏好茶,這些是必不可少的,家里充裕點的還會擺上一盤水果,準備好小鞭炮,有人來拜年了就放一掛,小孩子總是會對每一家的零食點評一番,誰家的年糕做得最好吃,給長輩們拜年往往是發(fā)揮口才的好時候,記得那時候為了討大人歡喜,我湊足了從一到十所有的吉利的四字成語,總能把長輩們逗得合不攏嘴。嘴甜的好處當然是紅包多多啦!小孩子最喜歡的就是發(fā)壓歲錢了,雖然還沒捂熱就要上交,還是忍不住跟小伙伴們炫耀一番。
接著是熬歲,不讓睡覺,看誰最能熬。說這叫作熬財神,誰能熬,誰以后就有福。這其間你打牌也好,聽收音機也行,講故事也罷,不管干什么,只有長著精神不睡覺就好。(現(xiàn)在的人最擅長的就是熬夜了,可在那個連座機都很稀有的年代,熬夜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到了大年初一,就要接年了,看誰家接年早。仿佛接晚了,年被誰接完了似的。所以從半夜十二點起,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便接連不斷地響徹云霄,直到年初一的上午十來點鐘才算結(jié)束。(到這時才接年的不是懶得出名,便是家庭境況不怎么樣的。)接年回來的奶奶總是帶回來一些松柏的枝條插在家里的神臺上,也叫“撈財”,被鞭炮聲吵醒的我們也不會憤怒,反而很興奮,“嘿,把新衣服新鞋子穿起來,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啦!”
我們這里有一個約定俗成的習(xí)慣,年初一全家只能共用一盆水洗臉,而且洗過不能潑掉,過了晌午以后才能倒。地不掃,連尿罐子也得存放在屋里不往外拎。得等過了年初一才掃,才拎出去倒掉。并且吃過早飯、午飯,鍋碗不涮。早上用的碗,擺在那,到晌午各人繼續(xù)用各人的,叫“積財”,每當這時候只要我拿起掃帚奶奶就會罵 “平時叫你掃地你連掃把在哪都不知道,不要你掃了嘞你又這么勤快了!幫倒忙就你最在行!”這時候我總會如釋重負投機倒把一番,“那我今天就不掃啦,看西游記去咯!”,年初一能做的最舒服的事情就是磕著瓜子看電視里每年必播的《還珠格格》、《西游記》,奇怪的是,怎么都看不厭。
關(guān)于年的由來,聽奶奶說,我們這里流傳著這樣的傳說:有一天,村子里來了一只怪物,據(jù)說它是一種叫“年”的怪獸,頭長尖角,兇猛異常。“年”獸長年深居海底,每到除夕,便爬上岸來吞食牲畜傷害人命,因此每到除夕,村村寨寨的人們扶老攜幼,逃往深山,以躲避“年”的傷害。有一年的除夕,鄉(xiāng)親們都忙著收拾東西逃往深山,這時候村東頭來了一個白發(fā)老人,對一戶老婆婆說只要讓他在她家住一晚,他定能將“年”獸驅(qū)走。眾人不信,老婆婆勸其還是上山躲避的好,老人堅持留下,眾人見勸他不住,便紛紛上山避難去了。當“年”獸像往年一樣準備闖進村肆虐的時候,突然傳來白發(fā)老人燃響的爆竹聲,“年”獸混身顫栗,再也不敢向前湊了,原來“年”獸最怕紅色,火光和炸響。這時大門大開,只見院內(nèi)一位身披紅袍的老人哈哈大笑,“年”獸大驚失色,倉惶而逃。于是大家就回家,放煙花,點爆竹,歡樂的笑聲和那“噼噼啪啪”的煙火聲終于嚇走了“年怪”。
屋外的天空驟然明亮起來,鞭炮聲聲,打破夜的寧靜。星星點點的煙花似流星的火花向四周飛去,似一朵妖嬈的蓮花,在空中撒出柔美的花瓣。我靜靜地看著一朵朵綻放的煙花,五彩斑斕。似流星徘徊在夜空;似天女在空中撒花;似星際在空中舞動……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送走了過去的一年,晚風(fēng)搖曳著的火光載著新的一年滿滿的祝福飄向遠方,農(nóng)歷新年的鐘聲已經(jīng)敲醒,在這里人們抹去了往年的不愉快,舊日的煩惱被拋到九霄云外,迎來了新年的歡樂,也給自己注入了新的信心和力量。
“老頭子,明天幾點鐘起來接年啊?”
“等隔壁鄰舍把鞭炮搬出來我們就立馬放爆竹,趕在他們家前面把年接回來就好了,撈財嘛,要撈在人家前頭才有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