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迷
大一的時候,她迷上了他的課。沒有原因,沒有結(jié)果,過程宛若花開,靜悄悄地,一點點啟綻。那個感覺,美極了。從那時她才領(lǐng)悟:愛上一個東西,只需要一朵花開的時間。
迷上他的課,或許不是因為他本人。雖然不可否認,他有著很大的魅力,聲音帶有特殊的磁性,具有《花樣年華》中梁朝偉那樣的親和力。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課有著誘人的魅力。如果你聽過他的課,你便會領(lǐng)略到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就像出生的嬰兒接受洗禮一般,是心靈的徹悟。
曾聽一個老師這樣戲說大學的課堂:大一的時候,學生占位是為了靠前坐,大三、大四的時候,占坐是為了靠后坐。他的課卻永遠不是這樣,雖說他的課是選修課,但是同學都搶著來占位。如果晚上有他的課,很多同學在下午已等候在教室門口,只消一聽到下課鈴,便潮水般涌進去。等到晚上的時候,很多同學就沒有座位了。
那些沒有位子的同學,站在教室走廊里,精神也著實讓人感動。此時的他,像大學講壇上的魔法師,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許多同學調(diào)侃地議論:有他課的晚上,校園的路上少了很多漂亮的女生。
不久她發(fā)現(xiàn),他是教哲學的老師,而“西方古典音樂欣賞”是他開設(shè)的選修課。
有次在上課前,一個調(diào)皮的女生當著許多同學的面問他,是否曾經(jīng)說過這樣的話———“女性搞哲學,對于哲學和女性都是一種損害”?她聽了不由心頭一緊,為他的境況堪憂。明擺著,這個問題答“是”或“否”都不妥當,答“否”可能涉嫌撒謊,答“是”則涉嫌性別歧視。
他坦然答道:“我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但后面還有一句,完整的表達是這樣的:‘在我看來,女性搞哲學,對于哲學和女性都是一種損害。女性優(yōu)于感性思維,致力于其它領(lǐng)域更易成功。’上帝知道,我在說這話時,是多么愛哲學,又是多么體恤女性!”
像一粒石子投進了湖水,他的回答引起了一陣理解的笑聲在課堂中回蕩。
還記著第一堂課上的他,看見這么多同學選他的課,進教室的沒有位子坐,沒進教室的還在外面吵嚷。為了維護教學秩序,減少教室里的密度,他試圖勸一些附庸風雅的同學知難而退,但是收效不大,只有幾個同學離開。最終他的課還得準時開始,還得在擁擠的教室里進行。盡管這樣,他仍非常敬業(yè)地授課,一絲不茍,搏得同學們滿意的掌聲。
他的課形象而生動,一點也不枯燥。比如:從他的授課中,她知曉了交響樂中有一類叫“音畫”的,以描寫自然界及生活的景物為主要內(nèi)容。俄國的作曲家莫索爾斯基的《展覽會中的圖畫》、德國大作曲家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樂》、法國作曲家印象樂派創(chuàng)始人德彪西的《大海》,都可以說是這一類作品。聽《大?!窐非?,如處大海之濱,從黎明至中午,鑒賞著大海的色、光、聲、形的變幻,時而感到狂風怒號,時而是巨浪拍岸。他在播放這些樂曲時,胳膊不由自主地抬起來緩緩揮動,像親臨其境一般,同學們也即如憑海臨風。
就這樣,從鋼琴曲到交響曲,再到歌劇,他領(lǐng)著許多如她的同學,從音樂殿堂的一個幽境,到一個疆域。不知不覺地熏陶著同學們的藝術(shù)細胞,使他們從音樂小盲童,到漸漸喜歡上藝術(shù),感念音樂永久的魅力。
因為他的課漸漸在她的腦海中留下儲存的空間,她本真地感覺到,這份空間會永遠為它留著。有一次在沒有課的時候,她竟然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哲學系的教學樓內(nèi)———走上樓梯的一瞬間,不知為什么,她的臉紅了。猶豫了片刻,她還是退了回來。
在又一個學期的選修課表上,她看到他的課赫然在列。那一刻,她沒有猶豫地報了名??墒蔷驮谒ド系谝惶谜n的時候,卻沒有見到他。當她得知他的課停開的那一刻,忽然感覺很感傷,仿佛天都陰了下來?;蛟S,他太忙了。教務(wù)處的解釋是:他被臨時抽去參加一本大部頭國外系列著作的翻譯和編審。
在他的課上,可以遠離一切喧囂,拋除所有雜念,只需要靜下心來慢慢地聆聽??墒乾F(xiàn)在,卻找不到寧靜心靈的憩園。她多么想看看他講柴可夫斯基的白胡子老頭的樣子,多么想聽聽他的課上播放的交響曲,還有他滔滔不絕又幽默的言談。可是她覓來覓去,卻再覓不到他的課的味道。
晚上,她試著給他的郵箱發(fā)了一個郵件:“這一學期沒有聽到先生的課,下一學期還會聽到嗎?”后面落款:一個學生。
發(fā)出郵件后,她的心還是空落落的。晚飯之后,她聽到校園廣播播放了一曲他曾在課堂上介紹過的《中亞細亞草原》。她走在校園的小徑上,周圍是茂密的灌木,仿佛看見他站在講臺上,正抬起胳膊看著腕表,然后抬起頭來說:咱們上課吧。
一瞬間,她的眼里蓄上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