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憶在《舊時光的味道》里有言,時光將味道烙在我們的味蕾上,隨生而生,永不磨滅。每去一個城市,無論它是杏花微雨時,還是雨雪霏霏,我最先感受到的都是它們的味道。嗅覺和味覺永遠不同于視覺。在嗅覺和味覺里,小城純凈自然,卻也參差多態(tài),遠沒有視覺中那么冗雜。于是,在時光不斷地翻騰下,我在不同的味道里,遇見了參差多態(tài)的大同。
大同是苦杏仁的味道。第一次遇見大同,便是在九月天里。一下火車,碧空如洗,飄著些許浮云。如果你抬頭靜靜看,恍若靈魂都快要飛出,進入那個湛藍的仙境。然而入耳的確是陌生的方言,眼淚便在猝不及防間掉了下來。我突然就開始想念那個小鎮(zhèn),想念那些午后陽光透過一片片香樟樹葉而撒下的一地斑駁。剎那間,嘴巴里泛出了幼時無意中吃到的苦杏仁味兒。馬爾克斯在《霍亂中的愛情》中說,在苦杏仁的氣味里,他想到了受阻后的愛情。而我在苦杏仁的味道里,初遇了這個當時于我還是很陌生的城市。
大同是在泥土中埋藏著的松木的味道。在這個城市,我看到許多滿是舊時光遺跡的東西。在城區(qū),常會看到高高的土城墻,看起來稀松平常,卻已存在了幾百年。云岡石窟,那些大佛,從北魏一直到新中國,在晴空下,也在雨雪里,微笑了一千五百多年。懸空寺,建在險峻陡峭的山腰,那些榫卯結構,堅固精美之至,令人嘆為觀止。恒山,在滄海桑田里,一年年的草長鶯飛,一年年枝折花落。在這個老城,很多時候,我們會感覺時光是靜止的??墒窃谒砩闲凶哌^的人早已換了一波又一波,曾經的紅顏美少年,須臾間,已成白發(fā)老翁。此情此景下,我不由感嘆人在歷史長河面前渺小無力,腦海中突然出現了泥土中中松木的味道。這個味道像極了這座老城。它清新又蒼涼,是舊時光的味道,也是歷史的味道。
大同是巷子深處涼粉的味道。在這里,最負盛名的小吃除了刀削面,大概就屬涼粉了。入口微涼并伴著些許辛辣。最好吃的涼粉往往藏在巷子的最深處。店門口的白瓷磚略微發(fā)黃,牌匾上的字也有點褪色,然而就在這毫不起眼的小屋里,有著我最神往的美味。半透明的涼粉,紅彤彤的辣椒油,青翠欲滴的蔥沫和香菜,便是構成這美味的最佳材料。一方水土養(yǎng)育了一方人。在這種美食浸染下的大同人也是真率豪放。他們的性格也如這美食,喜怒哀樂從不藏著掖著,一眼便可看出。在學校附近買東西,還沒等你開口,店家就給你樂呵呵地抹了零頭兒。我喜歡大同涼粉的味道,也不由地喜歡著這種美食文化造就的大同人。
大同是捧于手中的書本的味道。我愛看書,一直很愛。然而真正開始系統(tǒng)條理地看書,卻是在我進入大學,來到這個城市之后。書本在浮躁的現代像是一方凈土,即使身處喧鬧之中,也仍讓我們感覺平靜。在閱讀一本本書時中,我發(fā)現,大同這座城也像是一本泛黃的,卻仍舊厚厚的大書。于是我在讀書的同時,也開始讀這座城,讀這座城里許許多多的人的一生。
翻開這本大書,我看到了拓跋皀,看見他在紛亂中遷都大同,勵精圖治。我還看到了佘太君,看見了這位巾幗英雄,戍邊御侵。我也看到了現今居于大同的著名作家曹乃謙,看見他掩卷沉思,伏案寫作。在翻閱這本古樸的書,看著書中人物的故事,我也突然想要做一個有故事的人。看著他們的人生,我發(fā)現他們每個人的人生軌跡都大不相同,卻都一樣的精彩。我們也是否應該別再去渴望成為別的誰,只期待去成為平凡而不平庸的自己?如今,合上書本,閉著眼睛回望,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本本厚厚書,一段段不平庸人生,還有一座泛著墨香的古樸老城……這便是我在味道中遇到的它。截然不同的味道,反映的卻是同一個城市。這座叫大同的老城,它既熱情又悲涼,既清新也滄桑。它有著苦杏仁的澀味兒,也有著泥土中松木的馨香。然而,無論它是何種味道,我都愛極了它……(本文獲“閱讀大同”有獎征文一等獎,作者系我校雪野文學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