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務下達1998年，夏天的一個下午，電話鈴響起，是沈士團校長的電話：“老趙，上來一下好嗎？有事。”我撂下電話，從主樓二層的科技處辦公室上到三層沈校長辦公室。胡繼忠老師早已在那里。沈校長給我看了一份胡老師帶來的協(xié)議書，珠海航展公司請北航派遣“蜜蜂”超輕型飛機機隊將航展會旗從北京空中傳遞到珠海。到珠海以后，北航機隊全部開支皆由珠海航展公司提供。顯然，這是珠海航展的一次造勢宣傳活動?？催^協(xié)議，馬上發(fā)現問題：天上飛機飛，地面汽車車隊跑，將近3000公里路程，這十幾天的開支花銷遠遠超過在珠海參展的幾天的花銷，這筆龐大的經費哪里來？
　　沈校長交代三句話：第一，這是一件好事，對北航有利，應該辦；第二，這件事由你辦；第三，工作難度大，你放心，我會全力支持，有事就找我，但是經費我沒有，你去想辦法。下面的工作你配合胡繼忠老師一起做。
　　任務就這樣下達了。胡老師給我介紹了黃樹年老師。胡、黃、我3個人分工：胡負責飛機機隊組織，和與珠海的聯絡；黃老師是中國滑翔界元老，50年代派出國培養(yǎng)的第一代滑翔運動員，創(chuàng)造過世界紀錄，北航超輕型飛機事業(yè)的老朋友，由他擔任飛行總指揮，并且配合我有關這次活動的行政申報與組織工作；我代表學校負責這次飛行活動的申請報批、3個軍區(qū)10個起降機場的使用和近3000公里歷時10多天的航線申請與航路導航，還有一個最撓頭的工作就是籌措這次活動所需要的將近40萬元的經費。二、經費籌措40萬元，現在看來一筆小錢而已?？墒窃?998年時這可絕對不是一筆小錢。1999年房改時，學校職工購買所居住的住房，扣除工齡補貼，一套兩居室僅僅1萬元左右，那時每平方米住房全價才1000多元。再有一比，當時全校一年的科研經費不過一億多元，僅僅是現在的百分之幾。那時一個普通科研課題一年的經費不過幾萬元?？傊?0萬元在當時絕對不是一筆小錢。當時已經實行課題核算，科技處掌握的機動經費很少，難以承擔這筆開支。我將目光轉移到校外，轉移到學校的領導———中國航空工業(yè)總公司，就是原來的航空工業(yè)部。不久，總公司召開1998珠海航展的參展工作會，各司局機關領導都出席，我代表北航學校出席。各司局參展事宜落實后，我提出一個倡議。我說，應珠海航展公司邀請，北航已經決定組建“蜜蜂”飛機機隊實施從北京到珠海的長途飛行，空中傳遞航展會旗。這對于北航是一個揚名立范的好機會，更是咱們航空工業(yè)的光榮，是整個航空工業(yè)參展并擴大影響的好機會。因為這樣的飛行在世界上還是絕無僅有。活動需要經費，需要籌措40萬元。一個途徑是通過飛行活動廣告的廣告費籌集，按照廣告界的謀劃，預計能夠籌集到甚至更多的經費。可是學校不懂得廣告生意，不會做廣告經營，我們負責將飛行活動安全完成，廣告經營是否請總公司的中航公關廣告公司承擔，廣告公司收到多少廣告費我們不管，只是希望公關廣告公司給北航40萬元就行了，其余都歸公關廣告公司。公關廣告公司周總經理說，這種飛行活動的廣告在國內是新生事物，難度大，我們還沒有做過，沒有把握承擔。經不住我一再給航空工業(yè)貼金，反復宣傳京珠會旗傳遞飛行對航空工業(yè)的意義，在座的各司局領導也紛紛勸說：“周總，北航提出的是個好倡議，這項有意義的活動，你們公司就出一把力、支持一下吧！”結果，周總經理答應下來，中航公關廣告公司承諾給北航30萬元的支持。簽訂了協(xié)議，很快就將這筆經費匯到了北航。經費有了基本著落，后邊的工作就有信心了。說實話，那個時候廣告還是新事物，飛行活動廣告更是初出茅廬，中航公關廣告公司工作難度也挺大。不過，后來從他們在CCTV播放的一系列專題報道和專題片可以看出，他們的廣告生意確實得到了很大的促進。
　　三、飛行活動獲得批準、10個機場的落實和航管的批準按照國家規(guī)定，這樣的飛行活動必須獲得總參的批準才能進行。手續(xù)應當由省部級單位向空軍提出申報，空軍批準后再轉報總參批準。在空軍司令部作戰(zhàn)部戰(zhàn)場處聯系落實沿途起降機場時，經辦受理的王臣大?？吹轿液忘S樹年老師都是將近60歲的老人，尤其我們北航就是空軍的親人，因此對于我們的工作大力支持。王大校原來是殲擊機飛行員，年紀大了，不能再飛殲擊機了，轉到空司機關工作。他告訴我們，北航的事情，不必經過省部機關，北航直對空司行文即可。另外，北航的申報，也不必再轉總參了，后面的有關手續(xù)由空司辦理?！懊鄯洹背p型飛機航速低、航程短，每個航段4個小時左右只能飛400公里左右。王臣和戰(zhàn)場處的同志按照我們提出的初步航線和經停機場設想，幫助我們確定了10個經停機場，即涿州、元氏、鄭州、明港、武昌、長沙、耒陽、韶關、佛山、珠海。除去最后的目的地珠海機場之外，其余9個都是空軍的，分別屬于北京軍區(qū)空軍、濟南軍區(qū)空軍和廣州軍區(qū)空軍管理。本來，飛機在機場起降經停，每架都要繳納一筆可觀的運營服務費，鑒于這是由北航組織的公益性、非盈利活動，每個經停的機場，“蜜蜂”飛機機隊4架飛機總共只象征性收取一兩百元。這體現了空軍對于北航的支持，更反映出北航與空軍的友誼。
　　經手過飛行的都知道，空中交通管理是一個難關，申報與審批都很麻煩、很困難。空司的航管部有不少北航校友，在職的軍官中還有人在北航讀研進修過。因此北航也得到了航管部的關心和幫助。如果是商業(yè)活動的飛行，航管服務費每次達到幾萬元或者更多，因為沿途需要許多設施提供保證和服務。鑒于北航母校這次活動的公益性質，這次貫穿中國南北、將近3000公里、歷時10多天的長途、9段飛行，北航只提供了4萬元給予沿途基層部門的慰問費。
　　四、天安門廣場的出發(fā)儀式珠海航展，是在中國舉辦的帶有真實飛機飛行表演的第一個航空航天博覽會。首屆于1996年舉辦，獲得了巨大成功，使得原本冷冷清清的邊遠機場，成為熙熙攘攘、凝聚了幾十萬來自全國各地的觀眾的繁華場地。參展的各國航空航天企事業(yè)，頭一次迎來如此眾多的熱心觀眾。1996年初到珠海參加預備會議時，看到寬闊筆直的大道，看到路寬車少、車輛高速行駛的景觀，北京客人無限感慨。珠海的朋友更是驕傲地說，珠海從來不發(fā)生交通堵塞，我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堵車?？墒呛秸归_幕后，堵車出現了。一次有領導來參觀，臨時交通管制，引起交通堵塞。許多上午從佛山、江門、廣州開車來參觀珠海航展的，居然直到下午3點多還到不了珠海機場。那天我從深圳乘飛行船過來，前一天被沈校長叫到深圳考察一個科研項目，次日清早乘第一班飛行船回珠海，到下午3點才到達距離珠海機場3公里的公路上，情急之下步行3公里才到達機場。見到北航展團同事，他們第一句話就是“還沒有吃午飯吧？給你留了午餐了，快吃吧！”還告訴我：“幸虧我們機靈，聽說道路堵死了，估計給展團送午餐的汽車來不了，急忙到機場小賣部搶購的午餐。果真，送餐車到現在還沒有蹤影昵！”不久，大喇叭廣播了：“各展團工作人員注意，今天展覽開放時間延長到…….”原來，還沒有進入展館、被堵塞在路上的客人提意見了?！岸僭粡埖拈T票，我們進不去觀看，更可惜我們跑遠路就是想目睹軍用飛機的飛行表演?，F在，下午場的飛行表演已經過去啦，我們看什么！”航展研究，延長開放兩個小時，并且再增加一場飛行表演，讓晚到的觀眾欣賞。珠海航展，給珠海人上了一課，讓珠海人見識到了交通堵塞是怎么回事。
　　1998年是第二屆珠海航展。主辦方為了擴大影響，廣泛宣傳、提前造勢，決定增加“蜜蜂”機隊千里傳遞會旗的活動。造勢，就要在全國產生影響。一個最重要的手段就是要上CCTV全國新聞聯播。為了這個效果，我們設計在天安門廣場舉行出發(fā)儀式，還要請國家領導人出席，這樣就能在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節(jié)目中播放了。
　　如何才能在天安門廣場舉辦活動？聯絡了北京市公安局。他們說在天安門廣場內舉辦飛機飛行出發(fā)儀式太困難了，有關保衛(wèi)安全問題無法解決。我又想到了一個點子：找國家歷史博物館幫忙。歷史博物館就在廣場東側，與天安門廣場一條馬路分割。于是、我們與國家歷史博物館聯合向公安局申請。幾經周折，經過宣傳溝通，終于獲得了理解支持和批準。但是公安局領導講，一個會飛的東西擺在天安門廣場，終究是一個危險因素，能不能將飛機的發(fā)動機拆下來，或者將螺旋槳卸掉也可以，必須保證飛機不能起飛，杜絕危險因素。幾經討論，我們保證采取安全措施，才獲得最終的批準，“蜜蜂”飛機被允許陳列在廣場。
　　還要請國家領導人出席，怎么辦？關鍵時刻沈士團校長出面了。他動用學校公關資源，打通三條渠道。第一條，聯絡到吳邦國副總理秘書處，獲得初步允諾；第二條，聯絡到全國人大常委會何魯麗副秘書長，也得到初步允諾；第三條，沈校長親自打電話給全國政協(xié)朱光亞副主席，也得到初步允諾。這里說的“初步允諾”，就是只要沒有更重要的、離不開的會議，就來參加北航“蜜蜂”飛機會旗傳遞飛行的出發(fā)授旗儀式。最后結果，10月19日，計劃的授旗出發(fā)儀式當天，吳、何兩位領導有更重要會議必須出席，未能到天安門廣場。但是朱光亞副主席來了，他親自將98珠海航展的會旗交給沈士團校長，天安門廣場的授旗出發(fā)儀式圓滿完成。當天中央電視臺在《新聞聯播》節(jié)目中播發(fā)了這條消息，全國人民都知道98航展要開幕了，北航的4架“蜜蜂”超輕型飛機要編隊飛行幾千里，將會旗傳送到珠海。五、隊伍出發(fā)這次活動的隊伍包括兩個部分：空中飛機機隊與地面保障車隊。飛機機隊由4架“蜜蜂”飛機組成，一架蜜蜂—4、一架蜜蜂—11、兩架蜜蜂—3C，5名飛行員駕駛4架飛機。地面保障車隊3輛汽車，其中兩輛運輸車攜帶工具、備件、油料，并且負責返程將4架飛機運回北京；還有一輛人員車，乘坐指揮、地勤人員和記者。
　　由于北京空域緊張，“蜜蜂”機隊難以從北京的機場起飛，決定從北京近鄰的涿州機場起飛。4架飛機先從北航用汽車運到涿州航校機場。
　　飛機的航線基本貼近G103國道，地面上方1000米高度目視地標飛行。當時世界上剛剛投入GPS導航系統(tǒng)，我們?yōu)槊考茱w機都配備了便攜的GPS導航儀導引飛機編隊飛行。每個航段大約400公里左右，飛行大約4個小時。在南嶺附近，考慮到翻越南嶺消耗較大，嶺北的耒陽到嶺南的韶關這個航段距離較近。
　　黃樹年老師擔任飛行總指揮，跟隨機隊行進，在車隊中從地面隨時實施通信指揮。胡繼忠老師需要安排輕型飛機研究室的全面工作，電話保持聯絡指導。我因有學?？萍继幍拇罅抗ぷ鳎玖粼趯W校，同時隨時聯絡前進中的飛機機隊與地面車隊，并且隨時向空司航管部報備。機隊完成一個航段的飛行，到達目的機場，與地面車隊在機場會合后，黃樹年老師立即通話報告我，商定次日行程，告訴我下一個航段希望何時起飛。我立即電話報告空司航管部，首先報告機隊安全到達目的機場，再報告下一個航段計劃何時起飛。航管部基本完全保證，向起飛和降落的兩個機場下達航空交通管制命令。北航機隊也從機場得到通知，按時起飛、到達和降落。
　　由于空司作戰(zhàn)部與航管部的大力支持、優(yōu)先放行，北航機隊行進很快。原來考慮天氣氣象以及航路繁忙等因素，9個航段計劃25天飛完。天氣氣象方面，由于“蜜蜂”機隊采取1000米低空參照GPS導航與目視地標飛行，飛行氣象條件要求不高，天氣對飛行影響不大，即使烏云滿天、云量10，只要云底高度高于1000米即可在云下飛行，加上空司航管優(yōu)先安排，結果10月20日從涿州開飛后，25日機隊已經完成一半路程到達長沙，距離航展開幕的11月15日還有20天呢。后來盡量放慢行程，但是仍然于11月2日就到達了珠海，比航展開幕的11月15日提前了13天。
　　飛行期間發(fā)生過幾個故事。第一個小故事。第二個航段，從河北元氏機場到河南鄭州機場，從元氏起飛時蜜蜂—4剛剛離地幾十米就出現了發(fā)動機停車事故。好在飛行員趙德喜技術高超，及時推桿低頭轉入滑翔，掉頭建立降落航線，平安降落到機場。檢查后再啟動，發(fā)動機地面工作正常，準備再次起飛。正在隨隊指導的胡繼忠老師堅持登機隨同飛行。航空工業(yè)有一個傳統(tǒng)，新飛機首飛時，飛機的設計師要隨同試飛員一道飛行，共擔風險，也是對自己的設計工作負責。除非試飛的是只能乘坐一名乘員的殲擊機。胡繼忠與趙德喜一道，發(fā)動機轟鳴，再次起飛。結果，離地數十米后又發(fā)生了發(fā)動機停車。趙德喜操縱飛機再次安全著陸。接連3次空中停車。順便說明，胡繼忠老師設計的蜜蜂飛機性能不錯，若是現代殲擊機遇到低空發(fā)動機停車，一般結果都是飛機墜毀，彈射座椅優(yōu)秀的，飛行員還可能彈射救生獲救，否則機毀人也亡，是一等事故。查不出原因就回憶過去一天內發(fā)生的變化，回想起來，只是剛剛啟用了從北京帶來的新的航空汽油。時間緊迫，將新灌裝的汽油放掉，臨時從元氏機場調來機場配備的航空汽油，再次啟動、起飛，一切正常。4機編隊，很快就安抵鄭州機場。胡繼忠老師放心了，送機隊繼續(xù)南行，他自己乘火車返回北京。事后總結故障原因，兩個可能：一是這臺發(fā)動機是新機，剛剛啟用，磨合不夠；二是油料不純。究竟原因在哪里，一時來不及最后判定。總之，后面的航程，這架“蜜蜂”—4的發(fā)動機一直工作正常。
　　第二個小故事。長沙邂逅大名鼎鼎的“金夢”飛行表演隊。“蜜蜂”機隊到達長沙，適逢專程來華到珠海航展進行特技飛行表演的世界著名的“金夢”特技飛行表演隊。這個技術高超的職業(yè)飛行表演隊譽滿全球，飛行員都是頂尖級的老手和能手。遇見簡易的“蜜蜂”超輕型飛機，這些老手也非常驚訝。超輕型飛機起源國外，他們并不驚訝。驚訝的是北航使用正常是外國飛行發(fā)燒友用于游戲的簡易飛機進行多架飛機、多型飛機、長遠距離的編隊飛行，這在國外從來沒有。后來，他們還要等待，等待氣象好轉后再飛行?？墒切　懊鄯洹眰冏咴谒麄兦懊?，在氣象尚未完全好轉的情況下就起飛趕路了。
　　第三個小故事。機隊到達湖南耒陽機場，停在轟—6飛機的機庫內。一架轟—6的機翼下面就停放了四架“蜜蜂”。轟—6的地勤紛紛觀看小巧玲瓏的“蜜蜂”超輕型飛機，贊嘆不止。
　　第四個小故事。佛山機場，殲擊機飛行員們都在等候氣象。陰云密布，殲擊機不適合飛行，不能起飛。就在此刻，天上傳來“嗡嗡”響聲，舉目觀望，4架“蜜蜂”飛機編隊飛來，一個個順序降落著陸。殲擊機飛行員們奇怪了；這樣的天氣你們還敢飛？駕駛蜜蜂—4的趙德喜是這些年輕殲擊機飛行員的老前輩了?！袄锨拜叀被卮穑何覀兪窃谠茖酉旅骘w過來的。你們在云層上面飛，云層密布，地面上地標看不到，不容易飛。小“蜜蜂”飛得低，云層下面飛，云層擋不住我們?？磥硇　懊鄯洹钡膬?yōu)勢還是招人喜歡！
　　提前13天到達，航展公司預定的各個住宿場地還沒有開放，北航幾十號人哪里住宿歇腳？航展公司抓瞎了。機隊到達前從北京直飛珠海迎接的胡繼忠老師也急了。他直接找到珠海市領導。珠海市領導急忙出面，發(fā)現只有珠海機場賓館有中央電視臺的先行人員落腳，趕緊布置任務，將提前到達的北航機隊人員臨時安排到珠海機場賓館。幾天以后，供飛行表演人員居住的飛行員村開啟后，北航人員才轉移到飛行員村居住。
趙文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