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2014祖父離世已八年之久,我才驚覺過得如此之快,快到好像昨天我還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娃娃,今天就已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亦像是昨天 還賴在祖父的懷里玩耍,今天卻可以一個人站在祖父的墳前靜靜佇立。
六七十年前,祖父是一名放牛娃,那時他拿著一根鞭,驅(qū)趕著牛群,在荒山野嶺中行走,哼唱著耳熟能詳?shù)姆排8?。荒山的野草沒過膝蓋,走不了多久便被草根纏住了腳,一身汗水流淌,將破舊的衣服濕了個透。荒野之廣,一望無垠,天上不見飛鳥,地上也少有人煙,祖父和他的牛就這么走著、走著,走進了部隊。
祖父是烈士的子弟農(nóng)民的兒子,我在家里翻到了祖父以前的照片,他穿著一身軍大衣,破破爛爛的還打著補丁,頂著一頂破棉帽,腳下一雙光亮的軍靴,端坐在椅子上,好一個俊秀的兵,神色傲然,年輕的臉上溝壑縱橫、布滿滄桑,但兩只眼睛里全是光。
那時的他正年輕,扛著一桿槍就上了朝鮮戰(zhàn)場。
四十多年后,他掀起褲腿,露出那青蟲大小的疤痕,愣愣的坐在搖椅上,回憶了許久,沉浸在以往的記憶里,關(guān)于戰(zhàn)爭所發(fā)生的一切,他沒有多說,我也沒有多問,誰都不敢輕易去觸碰他內(nèi)心的那段夢魘。
我長到六七歲還賴在祖父的身上玩耍,我們一直沒有什么可多說的,我們住在一起,坐在一起,吃飯、看電視,就這樣。
可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家還是家,電視還是那臺老電視,然而歲月終究不等人,都荒蕪了彼此的記憶,我們身邊的人,身邊的事,都有了日新月異的變化。
我從來沒有見過祖父的眼淚,仿佛他生來便是沒有眼淚的,即使一場車禍讓他失去了語言能力,他的喉部給人割開,他的食物需要人喂,他的床鋪需要人整理,所有的尊嚴和體面都讓死神漸漸抹去,他仍是沒有眼淚。
他和死亡緩慢的分享每一分鐘,死神有著無窮的時間和耐心,我想過,是不是從車禍的那天起,他永無天路的寂寞就上路了。
祖父擁有過許多的榮譽,得到許多人的尊敬,他總是很節(jié)儉,從不肯多花一分錢,每一筆的用度都經(jīng)過深思熟慮。祖父遺體告別的那一天,許許多多的人來到他的床前表示悲痛,并向我們表示哀悼。
我和祖父,從來沒有什么非說不可的話,我一直在想和他說些什么,但又怕會突然生出許些不舍,害怕遺忘了,害怕那些記憶中的人和事終會消失在時間的深處。我想跟他說說共產(chǎn)黨的現(xiàn)在,說說他心中神圣的故鄉(xiāng),說說老家的風土人情和他終生信仰的毛澤東,但斯人已去,我選擇了沉默。
終還記得祖父一直以來喜歡的夏洛蒂·勃朗特的一句名言:“如果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不能忍受命中注定要忍受的事情,就是軟弱和愚蠢的表現(xiàn)。”
祖父的一生很坎坷,他總以別人為中心,而不想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