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不知道你正在做的會有怎樣深遠而改天換地的影響。
　　如今我無比清晰地記得那些轉(zhuǎn)學后的四季，春日的暖陽和柳絮，夏日的聒噪與廉價且大份的冰粥，秋日颯颯的風和絲絲的雨，還有冬日無盡的蒼白與枯寂。在學校西面隔著一條窄窄的小巷，是無人光顧的圖書館，某日偶然發(fā)現(xiàn)了新天地，一去不還。二樓書庫的大媽打著毛衣圍脖，她早已和我相熟，生活里的最深刻與最表面以一種極度立體而相容的方式，在曾經(jīng)的我面前，素顏以待。有自己的小世界，所有的虛構(gòu)幻想在那里都是真實而有溫度。
　　再后來，較為自由的中學，我寧愿選擇新近迷戀的小說抑散文佐食，拿著各種垃圾食品津津有味。只是在某些重逢的時刻會悲切抑或欣喜。在時間軸上更接近現(xiàn)實的時刻，終于明白那些諸如蘇軾的生命為何在寒風最凜冽的時候最旺盛，謫居并不偏安，更知道現(xiàn)實的種種于你更多的是磨蝕并同化，于是把鉛字紙張當作寄托，這是我最后的圣土，而它無人可奪。
　　魯豫問過幾位作家相似的問題，文學給了你什么。我想，是幼稚時的玩伴，成長時的營養(yǎng)，更久遠的是，它給了我這世界上最細膩而敏感的神經(jīng)，讓我更真切劇烈地感受悲喜、交替。
　　重復很多次做一個相同的夢境，我穿過那個圖書館東面的墻，陷入漫漫無盡頭的走廊，兩邊整齊排列著暗紅色的門，里面是山海般的書籍，我一本本、一間間地走過，頭頂?shù)臒艉雒骱霭担恢罆r間過了多久，看到了出口，走出竟是老家奶奶家的舊房子，我高興地搖著門口的棗樹，奶奶在尋我回家吃飯，突然天色變得陰暗，身邊出現(xiàn)一群鬼怪之類將我團團圍住，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生啖吾肉，生飲吾血。
　　曾經(jīng)天馬行空的故事的確使我快樂過，也想象過在某個轉(zhuǎn)角遇見我的哆啦A夢。但是終究發(fā)現(xiàn)，無論你轉(zhuǎn)過鋼鐵水泥還是花開燦爛的街角，都不會有一個哆啦A夢與你相遇，反而刻骨的是，你無意撞見了千瘡百孔。
　　你走過千萬里的路程，有無數(shù)的轉(zhuǎn)角，看過各種反面而墮落的面孔，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不再對此嗤之以鼻，而更樂意以一個醫(yī)生的形象去剖析洞徹，也不再因理想與現(xiàn)實間的反差或現(xiàn)實中不同時空的反差而嗟嘆，悲慟不已，而是學會接納容忍現(xiàn)實中理想的對立面，不再劇烈地喜怒哀樂，變得平淡而接近本真。
　　或許不應該提前去計算結(jié)果，就像年少的我并不知道我會在書帶給我的一切中痛苦而享受著。它改了我的天，換了我的地，讓一馬平川的坦蕩變成山河共容的壯闊。
　　如果重來，我依然會在那個年紀選擇我這條一去不還的路，再深切地體會一遭那些隱隱的痛和入骨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