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國,是你視野所及的每一寸山河
記得一個新疆詩人寫過這樣一個故事。居住在伊犁夏塔古道大峽谷的一個維吾爾族牧羊人,五十多歲沒出過伊犁。有一年在當?shù)卣M織下去北京參觀,回來后記者問他觀感如何,他說北京好是好,就是太偏僻了。在一個地方久了,愛上一個地方了,這個地方就是自己的中心了,就像我們每個人都熱愛自己的家鄉(xiāng)一樣。而我,剛來一個月,就慢慢地愛上了這個地方,愛上了這里的孩子。
初來皮山農(nóng)場,接觸最親密的就是沙子。早晨出門,門窗關好,下午回來茶幾上就會有一層細沙,像春風一樣,“潤”物無聲。孩子們一天要打掃三次校園,早晨掃沙子灑水,中午掃沙子灑水,下午放學前還是掃沙子灑水,就像在沙漠里掃沙子,掃了一層又一層,但他們好像不覺得疲倦和厭煩。塵沙飛揚,掃完衛(wèi)生區(qū)又掃教室,他們都成了沙人,灰頭土臉,出了汗水,粘了沙塵,臉上都盛開著灰色的花朵。見到老師,他們笑得很燦爛,“老師,您好!”同時敬一個標準的少先隊隊禮。享受著他們的勞動果實,接受著他們的尊敬,我心里滿是感激。
學校的要求是上課時每個班里都得有老師,在我們這一批支教教師來之前連這個要求都是奢侈的。一個老師一節(jié)課要負責2至3個班,到了一個班,另一個班就是放羊狀態(tài)?,F(xiàn)在要求必須用國家通用語言上課,而現(xiàn)有的民族老師都不過關,不僅不規(guī)范,有時候還會出現(xiàn)錯誤。缺少老師,更缺少能講規(guī)范國家通用語言的老師。他們就像沙漠里的駱駝刺,在如此貧瘠的土地上拼命地等待汲取營養(yǎng),努力地生長著。基于此,自治區(qū)出臺這樣的支教政策。
我負責一(2)班和四(1)班的語文課。一年級的孩子不會說國家通用語言,而我一句維吾爾語也不會講,有時候大眼瞪小眼,干著急沒辦法。我先從最常用的上課用語開始,研讀相關非母語的語言教學法。從兒歌開始,好在以前帶兒子的時候學過幾首兒歌,讓他們知道了國家通用語言的悅耳,然后每天教一句常用語,把他們只會講“老師好”,擴展到“老師早上好”“老師中午好”“老師下午好”。全班45個人,我寫了45個字條,每個字條一句話,一人一個,學會了自己的字條要相互交換。他們上課很活躍,坐不了多久。我只讓他們坐上十五分鐘,剩下的時間進行口語練習。學了用“你,我,他”輪流造句,從“我是學生”“我愛祖國”“我家里有蘋果”最簡單的句子開始,他們很容易有成就感。
四年級的孩子,有些能聽懂最基礎的日常國家通用語言,但是按照人教版的教學大綱給他們上課還是行不通。我的兒子在石河子讀小學二年級,我用他的作業(yè)測試了一下這里的孩子,他們的水平比二年級的還差一些。他們愛唱,愛動,我就讓他們唱起來,動起來。學古詩兩首的時候,我就給他們唱出來,“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唱兩遍他們就能記住了;講詞語的時候,我也常常配上動作,講“齊頭并進”,我喊三個學生走上講臺,讓他們和我站成一排,一起原地踏步跑,他們就能瞬間理解這個詞語的意思。講到“鎮(zhèn)靜”,我喊一個學生走上講臺,剛一站穩(wěn),我突然對著他大吼一聲,他嚇了一跳,我告訴學生這叫“不鎮(zhèn)靜”,然后我又叫學生嚇我,我表現(xiàn)得紋絲不動,我告訴他們這就是“鎮(zhèn)靜”。
他們這里的孫校長問我,站大學講臺和站小學講臺有什么不同。我說沒啥不同,講臺沒有分別,教書育人責任都一樣。要說不同的話,小學講臺成就感來得更直接些,他們更專心,求知欲更強,更需要我。讓他們學好國家通用語言,我覺得我的價值更大。下課的時候,在校園中會伸出手勢說“ok”的孩子,那一定是我的學生,只要在校園里看到我,他們都會遠遠地跑過來跟我擊掌,放學的時候他們會搶著和我擁抱。中秋節(jié)的第二天,我?guī)е膲K月餅,告訴他們“中秋節(jié)”,教會了他們說“月餅”,然后我一點一點把四塊月餅掰成45份,他們興奮不已,說“中秋節(jié)真好”!第二天,令我驚訝的是,很多孩子書包里都裝了蘋果、核桃、葡萄,涌入辦公室,不由分說一股腦堆在我的桌子上。
孩子們不知道十九大,但他們知道北京,他們的夢想就是去看天安門。周一早晨舉行升國旗儀式時,他們滿臉是勞動之后的沙塵,但他們無比莊嚴。他們舉著小手高唱國歌,緊盯國旗,目不轉睛。他們幼小的心靈知道,那面紅旗就是他們的祖國,那面紅旗能夠實現(xiàn)他們的夢想。每天下午放學,他們會列好整齊的隊伍,齊聲背誦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走出校門。每到此時,我都會被感動。
祖國在哪里?祖國在你腳下所踩的每一寸土地;祖國是什么?祖國是你視野所及的每一寸山川,每一條河;對祖國的愛在哪里?在你的手里,在你的頭腦里。放開你的雙手,奉獻你的才智,盡心盡力去做發(fā)光發(fā)熱的事情,這就是對祖國的愛。每一寸土地都是祖國的中心,沒有孤村,沒有角落,就如夏塔古道的那位老人,因為他愛自己的那片土地,對他腳下的家鄉(xiāng)而言,北京是遙遠的。每一寸土地上的孩子都是祖國燦爛的花朵,即使是昆侖山腳下的孩子,即使是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的孩子,即使是皮山農(nóng)場的孩子。
一個月對于這里的孩子很短,他們才剛剛認識我,剛剛喜歡上我,剛剛能聽懂我的話,他們對我還充滿期待;一個月,對于我和我的家人又很漫長,他們對我也是充滿期待,期待這一年快點結束。兩個期待都很幸福。希望自己不要辜負了這里的孩子,不要辜負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