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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


  這幾天婆婆一直忙活著大掃除,清理冰箱、洗沙發(fā)罩,把整個家收拾得窗明幾凈。我猜想著公婆是不是要走了。果然她今天對我說:“我和你爸回去住兩天?!蔽乙酪啦簧岬卣f:“你們一走,家里該多冷清啊?!逼牌判χ穑骸拔覀冞^幾天就回來,到時候你們改造暖氣忙不過來,我和你爸來看著。”我默然。
  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一種人,一心只為別人考慮,離開哪個地方前都打掃得干干凈凈,只留下別人對她的感念。我婆婆就是這種人。
  中國傳統(tǒng)女性提倡的美德,在她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不求回報,一味奉獻(xiàn),滿心都是老伴、子女。餐桌上一桌子新菜,她也習(xí)慣于將筷子伸向剩菜或者咸菜;包幾盤子水餃都吃不了剩下,她也要先等大家吃完才去夾;大家說好吃的菜她必定不再動,說咸了、淡了的菜她趕緊拉到自己跟前“消滅”;正吃著飯,孩子中有一個說想吃什么的,她不說下次做,而是站起身來就進(jìn)廚房,嘴里說著“那還不簡單”??吹轿医o她買的衣服,她必要三番兩次叮囑不許再買了,現(xiàn)在的衣服已經(jīng)穿不過來了。她沒有個人愛好,從早上起床到晚上入睡,一刻不停地在為家人忙活。
  我不是這種忘我的人,講究自己享受生活,在愛他人同時也愛自己。我不贊同她的生活方式,但這并不妨礙我對她的敬重。
  我跟婆婆的關(guān)系在情同母女的層面上又多了份禮讓和相互尊重。
  自結(jié)婚后婆婆對我疼愛有加。記得婚后不久老公去北京上學(xué),寒假時我一個人到婆婆家。有一晚,我的神經(jīng)性頭痛發(fā)作了,吃了藥也不管用,大半夜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抱頭啜泣。不知道婆婆怎么聽到了動靜,走進(jìn)房間為我按摩頭部。過了很大一會,我有些過意不去,對她說:“媽,好多了,您快去睡吧?!彼龍猿终f:“你不要管,你睡覺?!痹谒植跍嘏氖植煌5?fù)崦?,我昏昏睡去。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去睡覺的,只是第二天清早,她老人家依然如故地早起給全家做早餐。
  我女兒乖乖是婆婆拉扯大的。乖乖小時候經(jīng)常感冒咳嗽,那時我若晚上撐不住睡著了,婆婆就整夜不睡守著乖乖,給她喂水、喂藥。有時我睜開眼看到婆婆在床邊抱著乖乖,眼睛浮腫著,心情真是很復(fù)雜,有感激、愧疚、不解,又有心疼。
  因為擔(dān)心乖乖被慣壞,我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告訴她:“爺爺奶奶年紀(jì)大了,我沒法要求他們對你有節(jié)制地愛,你就得自己把握分寸,不要恃寵生驕,一定要尊重最愛你的人?!惫怨詻]有讓我失望,對爺爺奶奶一直尊重有加,與撫養(yǎng)她長大的奶奶更是感情深厚。在外地上大學(xué)感冒發(fā)燒時都是讓瞞著奶奶,怕奶奶擔(dān)心。我經(jīng)常想,如果有一個人不管你做什么都會包容你、原諒你,認(rèn)為你是她的寶,只要你回頭她就站在那里張開懷抱等你,這是多么難得的幸福啊。奶奶之于乖乖,就是如此。
  婆婆并不是一個家庭婦女,而是從做地方婦女主任,一直到市政府部門的辦公室主任退休的。我相信,她一個農(nóng)村姑娘上學(xué)出來做到這一步,憑的是兢兢業(yè)業(yè)的無私奉獻(xiàn)。
  因為做過婦女工作,她特別擅長給人化解矛盾。一家人過日子難免有磕磕碰碰,年輕時我跟老公都爭強(qiáng)好勝,誰也不讓誰。有一次,我們因為冰箱該放哪兒爭論不休,他不同意我的意見,而我賭氣自己去拖冰箱。婆婆趕緊攔下我說:“放哪兒都是一樣的,你想放那兒,咱們一起搬。你這樣閃著腰,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說著就叫老公按照我的意見做。其實我那時根本不在乎冰箱放哪兒了,就是賭氣而已,聽了婆婆的話心情就好了很多。婆婆又說了幾句她的意見,分析了下利弊,最后還是按老公的意見放的。我想,當(dāng)時婆婆若不在,我和老公就不知道怎么收場了。
  不管我們之間發(fā)生什么爭執(zhí),兩家的父母都習(xí)慣先批評自己的孩子。在我們的婚姻中,兩家老人沒有一次挑撥離間,都是要求自己的孩子去遷就對方。婆婆對自己的穿著要求很低,但是對我喜歡買衣服這件事兒卻是很包容。剛結(jié)婚時,老公有一次看我又大包小包買了不少衣服,忍不住說:“怎么又買這么多啊,你穿得過來嗎?”我還沒說話,婆婆就在旁邊說:“掙錢是為了什么啊,她年輕漂亮的時候不穿,像我們老了想穿也沒意思了?!?br>  有一次婆婆笑著對我說:“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我脫口而出:“我最大的福氣就是遇到您這樣的婆婆?!弊约褐阅菢硬唤?jīng)思索就自然而然地回答,實在是因為這句話在我心中醞釀了許久,是我的肺腑之言。
  都說婆媳是天敵,我的婆婆卻以自己的無私奉獻(xiàn)換來了三代人對她的尊重。她沒有像我這樣去寫書、講座給人講道理,而是用自己最自然樸素的言行凈化著我們偶爾焦躁的心,營造出和諧相親的家庭氛圍。
  我希望自己的婆婆健康長壽,希望自己能做得好一些以回報老人,好好維系這段不是血親的母女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