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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有微光———憶2017年夏浪石支教


  
(一)見字如面
梅梅在日記里寫:
  “我覺得我不聰明,是老師教會我聰明和善良。是我媽媽叫我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爸爸叫我一定會上大學(xué)的。我一定會上大學(xué)的。我有很多話想說我是一個好人嗎這樣好嗎。我今寫完了想說一句話,謝謝老師的關(guān)心,我會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謝謝老師教會我的知識,我愛你?!彼€畫了五角星,月亮,和太陽。
  她的字寫得歪歪扭扭,語句不是很通順,就連標(biāo)點符號都沒有用對。可是不知為何,讀來卻印象深刻。
  她和堂姐小英子,都是三年級的學(xué)生,父母務(wù)工在外,滿頭白發(fā)的奶奶撫養(yǎng)她們。第一次見面,她們穿著沾有灰土和污漬的衣服,頭發(fā)油膩,大家一起做游戲的時候,都沒有人愿意和她們手拉手,而她們,也縮回手,倔強(qiáng)且高傲,眼神凜冽,不參與游戲了。
  家訪的時候,我看到她們把我教她們做的向日葵貼在了床頭。那面墻很灰暗,床很灰暗,她們的衣服和臉也灰暗。蒼老的奶奶很溫和,紅磚灰瓦里她們笑得恬淡。只有那三朵向日葵,像在黑暗中努力生長的樣子,迎面開著燦爛的花瓣。那時我便在想,究竟要給她們多少溫暖,才能融化她們堅硬的刺,才能讓她們肯露出本屬于她們這個年齡的天真與嬌弱。她們都還是小孩子,本應(yīng)該由父母陪伴,教他們禮貌衛(wèi)生,為她們換干凈的衣裳,可是沒有。都沒有。奶奶只能給她們做好飯,不讓她們餓著、凍著,僅此而已。她們不想念爸媽,因為那只是電話里遙遠(yuǎn)的聲音;她們不知道為什么要上學(xué),因為奶奶不曾解釋;她們覺得自己不聰明,因為奶奶說她們成績太差,不是讀書的料子。她們的字寫不好看,因為沒有人能夠手把手教她們握筆的姿勢。
  可是她們對我說:“老師,我們很開心。自從你們來了,我們更開心啦?!彼齻冄銎鹦∧?,笑的時候,仿佛浩瀚的星辰跌落在她們的眼眸里。
  記得離開前的最后一次班會課,我問大家,明天就不用來學(xué)校上課了,你們開心嗎。
  他們笑嘻嘻地說,開心。
  我說,真的嗎。
  然后他們不說話了。有的女孩子眼睛一下就紅了,那一刻我真的鼻子很酸。我聽到阿遙小聲說:“不開心呢?!暗诙煳覀冊缭缙鸫彩帐昂眯欣?,早飯還沒吃,我剛洗漱完,遠(yuǎn)遠(yuǎn)看見校園里的大樹下,有個小小的人兒站在那,仔細(xì)一瞧,可不就是阿遙嗎!那一瞬間,真的很感動。走到他面前,他也不多說,就喚聲:“萌老師?!彼徽f,我也知道,他是來送我們的。
  思緒仿佛一下回到初見之時。第一天上課,見到的第一個孩子就是他,最后一天要離開,第一個來送的人也是他。課堂上炯炯有神的眼睛是他,課后我們家訪的帶路人也是他,和學(xué)生家長交流,聽不懂方言時,機(jī)靈的小翻譯還是他。他很積極,很陽光,我甚是喜歡。
  是啊,我們班的孩子,梅梅,小英子,阿遙,斌斌,艷兒,淋淋……他們都是我心底的寶貝。他們每個人都是那么特別,每個人都是那么鮮活的一個小人,他們又何嘗不教我成長呢?
  我知道,短短兩周的支教,不可能給浪石的孩子們帶來什么立竿見影的改變。但我也確信,我們到來的這個夏天,他們不會忘記。至于我們以老師的身份教授給他們的知識和道理,或是我們以大哥哥大姐姐的身份帶給他們的快樂和陪伴,他們記得或不記得,其實不重要了。我們只是給他們的心里埋下一顆顆種子,待他們長大,到了該懂事的年齡,我想,那些種子,便會和這個夏天的記憶一起,慢慢長葉開花,那時,便豁然開朗了。
  最后,還是想引用楠楠寫給孩子們的話:
  “孩子,愿你們慢慢長大。
  愿你們有好運(yùn)氣,如果沒有,愿你們在不幸中學(xué)會慈悲。
  愿你們被很多人愛,如果沒有,愿你們在寂寞中學(xué)會寬容。
  愿你們一生一世都快樂幸福。”
(二)你們是我想留住的幸運(yùn)
  很喜歡蘇軾,很羨慕他《記承天寺夜游》里和張懷民“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爾”的友情。
  記得剛開始告訴老媽我要去支教的時候,她打趣說:“你可真閑?!碑?dāng)時就忽然想起那句“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不由得竊笑,便很期待和另外的十八名隊員一起支教的日子,我想,大家既然都選擇支教,那,應(yīng)該是和我在某些方面想法是一致的吧。他們是怎樣的呢?
  在浪石的我們,每天六點鐘起床,燒火做飯,往往還在吃飯就有孩子已經(jīng)來了學(xué)校。八點鐘,第一節(jié)課就在翟老師清脆的哨聲中開始了。有課的去上課,沒課的修改教案、批改作業(yè)或者去旁聽。辦公室的窗戶上,映著窗外大樹斑駁的影子,我恍惚間抬頭,看著認(rèn)真準(zhǔn)備教案的大家,聽著隔壁一年級朗朗的還帶著稚嫩的讀書聲,就有種仿佛我們支教隊已經(jīng)在這里授課多年的感覺。那種滿足感,幸福感,像潮水一般席卷包裹著我,讓我都有些失神。
  下課,校園里又會有孩子們嬉戲玩鬧的聲音,很吵,可是聽著很幸福。
  上午五節(jié)課,下午家訪,晚上開會。每天都很充實很快樂,我甚至很期待每天晚上的例會,我喜歡傾聽大家一天下來上課、家訪的各種感受,或是風(fēng)趣的描述,逗得大家開懷大笑,一天的疲憊便煙消云散了;或是很嚴(yán)肅的發(fā)言,引發(fā)大家深思,以更適合孩子們的方式來進(jìn)行后續(xù)的授課。
  最難忘的,是大家一起看星星的夜晚。
  浪石的夜,因為沒有燈光的破壞,格外美好。大家一起在籃球場上,一邊看著星空,一邊交流著教育理念,喋喋不休地爭論。我和娜娜躺在鋪了報紙的水泥地上,舉起攤開的手掌,仿佛漫天星辰都在指縫間流動。娜娜和我笑著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不時吐槽兩句。我不由得想起歷史課本上新文化運(yùn)動時期那副北大的圖畫,胡適、魯迅等前輩討論學(xué)術(shù)的盛況,娜娜忽然蹦出一句:“我想起了曾經(jīng)的北大?!蔽倚ξ卣f:“我也是。雖然我們還只是學(xué)生,哈哈?!?br>  娜娜又說,我想起一首詩。
  我慌忙說,是不是,是不是那個什么輕羅小扇撲流螢!
  娜娜說對啊。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椗恰?br>  娜娜便是我在支教隊里認(rèn)識的,和我最有共鳴的女孩。我們一樣,都喜歡古詩詞,熱愛文學(xué),對蘇軾也情有獨鐘。她總說自己是浪漫主義的,我又何嘗不是呢。每每閑聊,我們總是有很多不謀而合之處,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得此知己,實乃吾幸。
  十九個人,不同的性格,卻因支教在浪石同甘共苦十四天。親愛的隊友們,遇見你們,也是我的小幸運(yùn)。
(三)記憶留夏
  這段關(guān)于你們的記憶,有浪石古村的蒼老,有田間玉米的飽滿,有午后熱辣的微風(fēng),有如畫的星月夜,有孩子們清澈的眼睛,有我們每個人許下的愿望,我想,無論如何,都將是我十九歲最珍貴的一份回憶。
  謝謝你們,教會我成長和愛。
  如果可以,我也想寫給全世界,我想說,我愛你們。你們的出現(xiàn),是最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