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一堂課
“什么?明天就考試了,這道題你還不會?”爸爸震耳欲聾的怒吼嚇得我全身哆嗦,提前想好的解釋也變得斷斷續(xù)續(xù),“這道題……是……附加題,……明天……或許……不會考?!薄安豢季筒挥脮藛??明天早晨五點,去問你老師!”爸爸就這樣痛快地決定了。我已經(jīng)記不清那天是因為孩童天性中的貪玩,還是因為成績好產生了盲目自信,或是覺得考不到產生的僥幸。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寒冬里,半夜十點的怒吼,卻深深地印在腦海里。那一年,我9歲。
大東北的一月,滴水成冰。清晨五點,我心不甘情不愿地鉆出溫暖的被窩。因為剛起床,還沒有生火,屋子里冷得像冰窖。我快速穿上衣服,圍好圍巾,拿起數(shù)學課本,沖出家門。天,好黑??!清晨的冷風,讓人不自覺地縮了脖子,恨不得整個人縮成一個團。寒冬的風像小刀兒一樣刮到臉上,清醒了我的意識,也喚醒了身體里每一根敏感的神經(jīng)。一個人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腳下的積雪,發(fā)出的嘎吱聲,卻總像是在提醒自己,有人在背后跟著。猛地回頭,卻什么也看不見,轉過頭來,不是可以安心前行,而是加深了那份恐懼與不安。我一會兒快速狂奔,試圖甩掉那份恐懼,一會兒突然停下,靜耳傾聽,來驗證自己的猜測。就這樣跑跑停停,幾分鐘的時間,我就跑到了老師的家門口。可是,老師家還黑著燈!是啊,大冬天的,誰沒事兒起這么早?我在老師家的門口,靜靜地等待!剛剛奔跑時積攢下的熱量很快消失殆盡,寒意襲來,我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這樣可不行,我得活動起來。于是,我就開始原地跑步。跑著跑著,身體暖和了,心思也開始不安分起來。至于嗎,不就是一道題嗎?父親惱羞成怒,發(fā)那么大的火,是不是因為自己也不會?那個冬天,我深刻體會到了什么是“天寒地凍”,也終于明白了什么是“程門立雪”。真佩服他們。雖然沒下雪,我卻快被凍成冰了,時間似乎也被凍住了,走得格外地慢。也不知跑了多少圈,在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老師家的燈終于亮了!門,開了!我眼淚汪汪哆哆嗦嗦地說:“老師,我有道題不會做?!薄澳阍趺礇]叫醒我?”老師一臉的驚訝轉變成心疼,一邊說著一邊一把把我摟進屋里。那一刻,我的內心,溫暖如春!
回家的時候,晨光微啟,驅散了來時的不安。也許是解決了難題增加了底氣,回家的腳步格外輕快。一進門,爸爸就語氣平靜地問我:“問清楚了?”“嗯!”“以后要早點完成作業(yè),不會的要及時弄懂,不能過夜!”“知道了!”“阿嚏!”爸爸打了個大噴嚏。我一臉鄙夷,你又沒去老師家門口站著,你打什么噴嚏?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不管那時候我有多么不愿意,但是從那以后,有不會的題,我都會在當天解決,不會拖延,不會逃避。
許多年以后,不知是什么事觸發(fā)了關于這件事的記憶。已經(jīng)成年的我,語氣埋怨地問爸爸:“那一年,我才9歲。你知道那個早晨我有多害怕?”“我知道!”“你知道還讓我去,我差點沒被嚇死!”“我知道!”“爸,你……?”我被氣得啞口無言。爸爸慢悠悠地說:“那天,你一出門,我就跟了出去??粗阈⌒〉纳碛芭芘芡M#粫r回頭,我真的很心疼,想把你叫回來,或是牽著你的手一起過去。可是,不能啊,我要讓你記住這次教訓。以后,你才能改掉拖延自負的毛病?!薄鞍?,你……!”這一次,我是真的無話可說了。這個心結就這樣解開了。接下來的聊天,輕松了許多。我神情狡黠地問爸爸:“說實話,那道題,你是不是不會做,才發(fā)那么大的火?”爸爸笑了,“我會做?!薄澳憧烧嫔?!會做,你給我講講不就行了,差點沒凍死你親閨女?!薄拔铱刹皇巧德?!明明會做,還讓你去問。結果你在老師門口蹦來跳去地取暖,我躲在暗處不敢發(fā)出聲音,不敢活動。那天早上可真冷啊!”爸爸說到這兒,嘿嘿地笑了。記憶中那聲“阿嚏”瞬間炸響在我的腦海里?!鞍郑 蔽业臏I水奪眶而出!這就是爸爸給我上的一堂課,刻骨銘心,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