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慷慨我行歌
一樹焰紅,時隔十年,我又見他。他,外婆家庭院里的一株木棉,不過是樹罷了。十年前,我便是這么想的。
年幼時,我在這個庭院里生活。整日無拘無束,快樂不知緣由。九歲,可以穿外婆給我買的新衣在院子里手舞足蹈,可以在秋千里酣睡一整個午后,等著隔壁的伙伴們喊我一同玩類似捉迷藏這樣的童年游戲,那時我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全部。后來,我知道,是我錯了。這年年月月改變了我,還有未改變的嗎?我猛然想起庭院里的木棉樹。我曾問外婆,那滿樹的紅,是什么花。她滿臉慈意,“是木棉花呀,孩子。”
哦,原來叫木棉。也就是那時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院里這高大茂盛的樹,有這樣的名字,木棉。我不記得他的樣貌,唯一的記憶便是,他的紅。
三月,我去探訪外婆。看這木棉,這紅,太艷,如團團燃燒的火焰,予人難以觸碰的錯覺,好像燙手似的。枝干挺拔,枝條橫生,且花朵奇大,像極了號角在仰天而鳴。不難看出其怒放的熱血,我忽然意識到,原來這株木棉,是這模樣。
陣風(fēng)踱過,絲絲颯涼,我抱怨這春風(fēng),怎么擺脫不了寒意。不知為何,我看著這木棉,竟是出了神。他,冷嗎?抑或他,孤獨嗎?這樹,實在寂寥。日復(fù)一日的生長,年年月月經(jīng)受這時光的洗禮,這只身一樹的孤憤,與歲月同久,卻難與歲月言說。這樹,實在倔強。不須扶持,不必攀援,即便滿院涼風(fēng)襲來,亦是無憂無懼。跌落泥塵而不落花瓣,這等清高恰是絕世之態(tài)。
可能是我想多了罷,他本就是平凡之樹,應(yīng)就是存在于此的一株怒放的木棉。而我,心卻泛起波瀾,漸氳敬佩之情。
難否認(rèn),十年將童年變成了木相框里的紙質(zhì)照片,將滿院歡聲笑語壓縮成回憶閥門里的陣陣洶涌。是的,十年改變了我。人們總說,小孩子天真無邪,是最逗趣的。我以為真,恰其為真。而有人說“越長大越孤單”,真也一語成讖。愈是了解,人情似紙紙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因此所訴說的片面辰光,所經(jīng)歷的你來我往足夠讓人疲憊與厭倦。難道不是嗎?這樣的生活,又談何清靜與美好呢?
但,我的人間煙火,幾時與他人相關(guān)?一如我的那株木棉,幾時與他樹相攀? 想起河圖的那句話:“亂世慷慨我行歌,千萬人中有相和;所有人間煙火、悲歡離合,日月星辰會記得?!毕駱O了我的木棉,任春秋輪回,任世相紛呈,他只無欲無求,來年三月,再獻你一場繁盛春紅。而我的生活,也應(yīng)如此。
我該如何表述內(nèi)心的激動?生活本就該這樣的,即便紛擾不斷,即便孤身無依,亦要行歌,亦要重新上路。想到這里,我便無所畏懼,我明白,生而為人,總有無奈。而知己不可刻意,命運也必有安排。外在的寂寥怎么抵得過內(nèi)心的強大呢?
于是,我深深記住了這株木棉,我的木棉。除了紅,他還有其他太多值得我記住,值得我深思。稱心而言,這木棉,定有百里挑一的靈魂。這木棉,平凡,而又特別于任何他樹。
亂世慷慨我行歌,千萬人中有相合。來年三月,不妨共賞紅棉。(林煒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