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掉老屋和周圍幾十畝青田,是爺爺一生做過最重大的選擇。
我們都驚訝爺爺?shù)乃欤穯栐?,老頭子哈哈一笑:“與其待在那破地方讓你們回家不方便,還不如來城市和你們同住,正好,讓老頭子見見世面,好,好??!”
城市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鮮。微信、電腦、智能手表……讓爺爺眼花繚亂,他在我們面前的微笑并吃力地接受,嘗試這一切,我卻時常發(fā)現(xiàn),他的微笑背后隱藏著幾許落寞與惆悵。
他一定是想家了,那片破舊卻承載了他70年風(fēng)雨的地方。
從鄉(xiāng)村落到城市,爺爺保留了凌晨4時起床的習(xí)慣。他一個人踱到公園。干啥?打耒歌。
來歌俗稱“哩哩”是農(nóng)家耕田時唱得農(nóng)歌,清霧朦朧的公園里,夜色濃稠,爺爺 站在一株古槐樹下,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只聽得“咿呀”一聲,如平地驚雷,裂婂聲響,夜,被撕開一道口子,晨,破曉而出。
“咿呀——哩哩——哦”,清越悠長的回聲在天地間盤旋,爺爺如一只雪域的孤狼,一聲長嗥里,披滿歲月的風(fēng)霜。
我知道,通過哩哩的回響,爺爺一定回到了他青田綠水的舊時光。
鄉(xiāng)村的一天,是從莊稼人的耒歌開始的,一聲哩哩,劃破厚重的夜色,喊醒了晨曦,喊醒了鳥鳴,喊醒了田野上遼闊的青色,趕牛的鞭一甩,梢頭的水霧悄然綻放。
爺爺伸直了臂膀,收了嗓,把鞭子掄圓,在空中畫個圓圈。然后猛的一抽,像懸在空中寫了個“中”字,只是那一豎十分長,幾乎點地,“叭”的一聲,鞭子在工地上敲出一個響點,牛會猛得一抽,一個機靈。向前一步。在稼人的歌聲夾雜著鞭聲,混合成農(nóng)家一輩子的主旋律,爺爺至今依舊吟唱。
我懂得,爺爺是在用哩哩尋回那個失落在故土青田的自己。在那里,他耗盡七十載的時光,把日子圈在30畝地空間里,匍匐成一棵蘿卜藤的姿態(tài),在大地上犁出一道道歲月的劃痕,一聲哩哩,爺爺吶喊出對心底熟稔豐收的懷念和對生活的感恩,破曉的晨曲里,我聆聽到一個實實在在的莊稼人,對本心的召喚與執(zhí)著。
在花里胡哨的城市生活里,爺爺為了不讓子女擔(dān)心,努力的融入嶄新的生活。但在內(nèi)心深處,他并沒有順從外界的潮流,而是選擇用最樸素的方式,堅守住精神的桃花源和那個最初的自己。
如今步入大學(xué)的我們或許會感動精神荒漠,會在十字路口猶豫不決,但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選擇堅守吧!堅守初心,堅守那個最初的伊甸園,最初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