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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尼日利亞●中文系 王士君


  來到尼日利亞十多個小時了,一覺醒來,不再感覺房屋旋轉(zhuǎn)。打開手機,尼日利亞時間凌晨兩點。家里是幾點呢?算了好長時間沒算出來。這兒比家中晚七個小時,也就是說,七個小時后就是家里現(xiàn)在的時間。那應(yīng)該是……唉,還是算不清楚。憑直覺,應(yīng)該是早上六七點鐘。因為我長期的生活規(guī)律是早上六點到七點去晨練,但長途飛行,只斷斷續(xù)續(xù)地睡了三四個小時,誰知道生物鐘還準確不。
  我們一行三人中,我稍年長,他們兩位尊我為老大。看他們有點緊張,我做老大的心也有些如熱帶雨林般地瘋長。我決定承擔做老大的責任。小陶是個女孩子,剛二十出頭,我告訴小陶,我能把每一個威嚴的機場及海關(guān)人士逗笑。小陶不信。我嘴上這么說,心中也有點打鼓。“此時間不可鬧笑話”這句京劇唱詞放在此時此地是合適的,畢竟這是首都機場,外交無小事。我把想好的招告訴了小陶,她缺少實施的勇氣。沒辦法,只好老大親自出馬。很簡單的辦法,只要機場管理者把我們當成外國人用英語給我打招呼,我全用中文回答。如果他們把我當作中國人,我 則 以 英 語 回 答 :“Iam aChinese.”這一招果然奏效,行李托運處的小姑娘是掩口而笑,進入登機口的檢票男士是脫口而笑。最夸張的是中國海關(guān)的邊防人員,這位猛張飛一樣的大哥用標準的普通話說“你好”,我輕輕地回應(yīng):“Hello”。當他拿到我的護照,發(fā)現(xiàn)我是地道的中國人后,那笑聲太獨特了。他先是小聲地笑,可是他底氣又太足了,以至于那笑有了后勁,像是火箭升空后的噴氣聲。我們?nèi)硕歼^安檢走了好遠了,還聽到他的笑聲,那混厚有力的笑與他的身份是相符的———把守國門的國家衛(wèi)士。但與他此時的工作有點相左———假如我是不良分子,那么就在他眼皮下堂皇出境了。
  歷經(jīng)近二十個小時的飛行,我從萬里雪飄的祖國,來到了熱氣灼人的尼日利亞。離開家去北京時,身上嚴嚴實實地包裹著羽絨服、羊毛衫、保暖內(nèi)衣,腳上還穿著棉皮鞋。查過拉格斯及轉(zhuǎn)機地迪拜的天氣后,決定把羽絨服和羊毛衫放在北京,又怕在北京候機時冷,于是把夏天的衣服在身上套了好幾層。到了首都機場,一進入行李托運處,就感受到了祖國的富強———近乎開放的航站樓竟然暖意融融,汗馬上要出來了,身上像有無數(shù)冬眠復蘇的小蟲子在爬,眼鏡也有霧蒙朧的感覺,迷離中覺得眼前有各種膚色的人在晃動,幾個金發(fā)碧眼和皮膚黑得油亮的老外竟然穿著T恤。于是趕緊找地方,脫去了保暖內(nèi)衣,交給送機的兄弟帶回。即使這樣,身上還是有好幾層,不敢再脫了。稍微有點熱可以忍一下,萬一途中天氣有變,感冒了可不好玩。再說,甲流仍在肆虐,中方院長特意打國際長途給我,要我們?nèi)齻€注意防甲流。
  飛機晚點半小時。登機口氣溫稍低,慶幸自己沒有向近乎赤膊的老外看齊。飛機起飛后,機內(nèi)氣溫適宜,經(jīng)過近九個小時的飛行,到達迪拜。一下飛機感覺氣溫驟升,坐機場大巴過了安檢處,馬上把身上包裹的衣服脫去,只保留襯衫及西服。還是有點熱,但覺得不能再脫了。畢竟這是第一次到尼日利亞,且是以國際教師身份去的,還是正裝為宜。在迪拜國際機場,看到有不少黑人及阿拉伯人嚴嚴地把自己包裹起來,尤其是女士,盡管腳踩各式?jīng)鲂?,頭帕卻裹得嚴嚴實實。穿短衣的人多起來了,但大多數(shù)人衣著倒還正式,于是我決定不再脫了。經(jīng)八個小時的飛行,飛機到達尼日利亞經(jīng)濟首都拉格斯。終于知道什么是熱帶了。人人都在忙著脫去外衣。我沒有脫,我要給尼日利亞人一個好的第一印象。接機的有中方院長及兩名志愿者,三名尼方人士。尼日利亞人對中國人很友好。由于沒有經(jīng)驗,我們?nèi)硕及蜒埡旁谕羞\的行李中了,海關(guān)出口的尼方官員,竟然破例放行。還對我說了兩句中文———“你好”“謝謝”,對他的生硬的中文我自然不慳吝溢美之詞。意外的是,走出海關(guān)后,依然有一些尼日利亞人,一邊跟我握手,一邊還說著“你好”“中國”。開始還以為是接機的尼方同事,后證實不是,我開始為我的正裝行為而慶幸了。
  可是上車以后,我覺得無法再以自己的正裝行為來為國爭光了。那可真叫個熱啊!看到接機的人個個T恤,我無意識中又脫去了西服,解下了領(lǐng)帶,挽起了袖子。到熱帶了,我正裝出行,表示我們來自禮儀之邦的計劃正式完成。
  雖然飛機在北京的上空飛行,但在法律意義上,從跨上飛機的那一刻,就算是出國了。在家千般好,出門事事難。很多困難實際上不能稱為難,我一直這樣自我安慰。這只能算是習慣的不同,努力去適應(yīng)新事物,這樣也許就會少很多困難。但知易行難,道理人人都懂,真正能做到是不易的。
  這不,考驗馬上來了。吃飯竟然成了問題。飛機上食品供應(yīng)還算是不錯———但就是不合我們的口味。
  邵子華君為我送行時,勸我好好吃中國菜,兩年內(nèi)這樣的享受怕是很難得。當時我不以為然。妻子每日勸我多吃飯時,我是這樣回答的:“我是吃菜根長大的。只要有鹽,我就能生活?!钡菦]想到,出國碰到的第一件難事就是我特別不在意的吃飯問題。餅干夾奶酪、面包抹黃油,從營養(yǎng)學的角度考慮,是不錯的。但就是一點味也沒有———不,有點說不清的怪味。實在難以下咽,這兩個不吃也行,反正還有雞肉水果等等。但我不能讓這個小問題給打倒了,我要戰(zhàn)勝自己。(現(xiàn)在這樣想多少有點怪怪的,有小題大做的嫌疑,但當時就是這樣想的。)于是我硬著頭皮一點一點地全送進胃中了。當吃完最后一口時,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吃這類東西了。在飛機上共用四次正餐,每當空姐問吃什么時,我就回答,哪種蔬菜多就吃哪種??墒?,天意啊,我每一次要的食品中都有餅干夾奶酪和黃油面包這兩類。好像故意在等著看我的笑話。人,生來不是被打敗的。我以這種心態(tài)每次都把它們吃得一點不留。盡管吃完就有想吐的感覺。
  關(guān)于吃,我勝利了嗎?遠遠沒有。考驗剛剛開始。孔子學院中方院長剛見到我們就說,給你們安排了總統(tǒng)套房。但這是非洲的總統(tǒng)套房。這是非洲,要慢慢習慣,“特別是吃”。他加重語氣說。對我這樣敏感的人來說,我知道,真的考驗來了。在招待所,他點了兩瓶啤酒,酒入口時,有點辣,后勁卻醇厚?!安惠斢谇嗥 !睘榱俗屧洪L開心,這句話也不算違心了。剛喝出味道來,酒卻沒了。院長也不再提上酒的事。對酒,我還算有點量,但不貪杯,且大多時候是躲酒,能不喝就不喝。不過第一次相聚在異國他鄉(xiāng),就享受這樣的招待,卻是大大地不符合我上國禮儀之邦的風范。忍著,院長不是小氣之人。“你們要慢慢習慣這兒的飯?!痹洪L反復強調(diào)。飯來了,還不錯。大米飯配以牛肉、羊肉及魚肉各一塊。入口,辣,奇怪的辣。肉卻是硬的,特別的硬?!皟赡旰竽銈兊谋哿笤龅?,還有咀嚼肌?!痹洪L此時的幽默實在是黑。刀那么鈍,再說,我也不習慣用刀。我的一口好牙有了用武之地。帶著不能被戰(zhàn)勝的想法,我把所有食物一掃而光。抬起頭來,小陶與汪波正以羨慕的眼光看著我?!澳銈円蛲趵蠋煂W習。”院長這樣說,卻不這樣做。他的飯剩得最多。最后,我特意詢問飯費,一萬奈拉,相當于五百元人民幣。天啊,看來,教育部發(fā)的國外工資,我要全奉獻給尼日利亞了。
  更可怕的事還在后面。連續(xù)三次飯全是這樣,沒有一點變化。最后一次,我完全不顧禮儀之邦的風范了,大叫:“Iwantvegetable.”(我要蔬菜。)別說,還真有效,給我們每人上了碟燜黃豆。無語了,除院長外,志愿者田畫來得最早,她連續(xù)吃了一個月這樣的飯了。哇!我真的要吐了。從不服輸?shù)奈艺娴囊督盗恕?br>  來了半天了,印象深刻的事還有:在機場看到了手持AK47沖鋒槍的武警,相信了尼國“無賴怕流氓,流氓怕警察,警察怕黑社會,黑社會怕武警”的網(wǎng)絡(luò)傳言。
  在院長辦公室看非洲六國巡回演出(這是院長工作的一件大事。其中也有我們的勞動,主持詞是我操刀。)時,停電兩次。疏通住處馬桶耗費了我半小時的時間也不太通暢。水龍頭卻太通暢了,我費了十分鐘就讓它安靜了。
  當然也有好消息,外方院長承諾一周內(nèi)辦公室可上網(wǎng),算是送我們?nèi)齻€新教師的大禮。盡管我對這些不抱太大希望。因為當?shù)厝A人中有這么幾句話:“吃飯靠上樹,花錢靠援助,出門靠走路,尼日利亞人說話從來不算數(shù)。”即使文化精英們,他們的口頭語也是 “Noproblerm,tomor鄄row.”(沒問題,明天辦。)只是不知道他們的明天到底有幾天。
  寫了這么多,好像還是沒有好的一面。會有的,我相信。生活的美麗無處不在,關(guān)鍵在于你有一個什么心態(tài),我好像又在安慰自己了。但就算此地一無是處,才更能體現(xiàn)我們跨過千山、越過重洋到這兒的價值嘛!
  (網(wǎng)絡(luò)不通,電話費太貴,謹以此文向關(guān)心我的領(lǐng)導老師朋友們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