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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長沙“寫生”


  公元1956年,也就是新中國成立的第八年,五十四歲的沈從文被增選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是年底,他隨政協(xié)考察團來到了長沙。在這里,他參觀了烈士公園、省博物館、開福寺、岳麓山以及山下的幾所大學,并對長沙的市容進行了考察。短短17天中,沈從文給北京的妻子張兆和寫了五封信,將自己在長沙的所見所聞進行了描述。這些描述仿佛是畫家用筆“寫生”一般,絢麗多彩,形象生動。
  在烈士公園款款而行,從文先生發(fā)現(xiàn)“新公園大而好,菊花有若千萬盆”,“正是秋高氣爽,菊花盛開時,來人更加見得活潑。孩子們成隊成群的在里邊嚷嚷叫叫,十分興奮”,“公園氣派大,在所見許多公園中,算得是一個好公園”。博物館“在公園里邊”,“每天也有上千人到四五千人參觀”,博物館“不怎么大,初辦,待改善處多”。
  緊接著,他又考察了開福寺,寺內“有百十尼姑在織帳羅!這倒是自古有之。講紅綢史,古代越羅婺羅都是女姑子織的,在歷史上十分著名”。寺“廟極大,將來還要發(fā)展”。“一位約三十四五歲,穿得干干凈凈,充滿了人情味的尼姑,告訴我們生產情況,工作情況,極有興味”。寺內“還有過萬冊佛經(jīng),擱到新柜子中,等待佛教協(xié)會招待外國和尚時看看。另有上萬佛經(jīng)擱在樓上無人看。至于尼姑念的經(jīng)書,不過三幾種??偠灾?,是很有趣味的一個新型大廟”。
  幾天之后,沈從文和其他政協(xié)委員坐船橫渡湘江,到湖南師范學院“看歷史教學材料,在那里吃飯。飯后和朋友上山到蔡鍔墓、白鶴泉等處看了一下午”,“山比云南西山小些,可是丘壑樹木好,面臨湘江,氣象還開闊些”?!敖吅軇尤耍婵烧f是‘帆檣如林’”。
  緩緩下山的從文先生來到了由湖南大學改名為中南土木建筑學院的校園之中。他看到此處“條件極好,一切都像在畫中或夢中。學校在山腰,樹木也極多,宿舍一所所在田野中,垂柳蕭疏,景物清極。孩子們多長得極活潑。山上樹木有三四人才抱得住的,到處是鮮紅如血的楓葉,這些楓樹也高到十丈以上,整個山中是這種大樹,你想想看多好!”不過,他也提到了“學校和都市完全脫離,有些知識可能也就永遠得不到了。教員生活簡單如隱士,長久也不是辦法”。顯而易見,他是主張學校必須與社會實踐相結合的。
  長沙的市容,在從文先生眼中也是美好的?!疤鞖鈽O明朗,空氣濕潤潤的,許多樹葉還綠綠的,芭蕉葉也長得很好”,“陽光下一片片白墻黑瓦,給人印象很深”,“市面不大,卻相當熱鬧”,仍“有古風或蠻風”,“布店或其他鋪子生意都相當好”,“到處是新房子,一切在建設中”。
  從文先生對長沙的交通工具和交通狀況也很感興趣,而且觀察得很仔細。比如三輪車,“做得講究如汽車,拉車人總是先為你算好路程價值,開票等等手續(xù)做完后,才從容上車。全市只五十多部,所以坐上去是件時髦事情”,“公共汽車人又過于擁擠”,“大致半點鐘才過一部,擠得如腌酸菜,比煮餃子還緊一些”。至于河東河西的往返“必經(jīng)輪渡,小氣輪能容三百人左右”。從文先生還饒有興致地寫了他在公共汽車和過江輪船上的所見所聞,比如“在公共汽車上的大學男女生,在車上打打鬧鬧,大嚷大呼,不斷的聽女的說‘鬼呀’,照例是被男的說了一句笑話時,女的不平,把‘你這短命鬼’五字壓縮,脫口而出,也是一種健康快樂的表現(xiàn)”。
  十多天的長沙之行無疑給從文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無限感慨地說:“長沙和二十年前舊的一切對照,則明顯是兩個時代了”。時光駒逝,如今的長沙,與從文先生當年筆底的長沙對照,更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老人家要是能夠活到今天,深信他的長沙“寫生”一定會更清新,更燦爛,更豐富,更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