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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

有時候聽聽以前的歌,就好像房間里有人剝橘子,剎那間整個房間都是回憶的味道。——阿信

小學一年級,一天放學后做值日,有男生在教室后面打架。我剛從外面走到教室門口,一只掃帚飛過來正打在我的鼻子上——當場出血。

我淚水漣漣地跑去找老師告狀,老師很公正,嚴厲地訓斥了那個作亂的男生,并“判”他賠我兩塊錢。一年級上完我就離開了姑姑家,回爸爸媽媽家里了,那位男生“欠”我的兩塊錢還是沒給我,我為此一直耿耿于懷。

初二的一個中午,午休,我頭枕在胳膊上,胳膊趴在桌子上,眼睛卻偷瞄著膝蓋上的一本書。是什么書來著?好像是歷史類讀物還是一本言情小說。班主任走進來視察,我的把戲被她一眼看穿,把書拿出來放在講桌上,低聲批評我:“現(xiàn)在不要看這些書,你一向還是很踏實的,馬上要升初三了……”等下午吃飯時,她把書還給了我。

我還記得她深黃的長發(fā),在腦后梳成低馬尾,一雙眼睛如黑漆,然而總低垂著波瀾不驚,聲音很低沉,些許嘶啞。后來有一次我爸去拜訪過她,送了一箱梨。我爸回來后描述她當時又意外又驚喜,當時她男人在住院,家里屋外全是她在操持,生活對誰都不易。

有一段時間學校要求大家每天堅持背 《弟子規(guī)》(這應(yīng)該是初一的事),于是每天下午飯后晚自習前每個教室哇啦哇啦地震天響,熱流在冬天的玻璃窗上凝結(jié)成一層薄霧。據(jù)說有好幾個班已經(jīng)把全篇都背得滾瓜爛熟,然而我班組織不力,檢查不嚴,很多人包括我在內(nèi)渾水摸魚。

當時學校里一位白凈溫厚的男老師樂于此道,非常積極地組織我們每周到學校的階梯大教室里看傳統(tǒng)文化講座的視頻,總看的一個系列講座是關(guān)于《弟子規(guī)》與日常修身的,專家是臺灣專家,戴著眼鏡,一口臺灣國語講得斯斯文文。我當時年少輕狂,心如脫兔,對此類打著傳統(tǒng)文化之名“古為今用”的講座非常反感而且不屑一顧(其實到了今天也依舊不屑一顧),每次必是翻著白眼進去的,出來之后跟好友插科打諢地評頭論足,大談感想。

今年夏天,我坐在家門口,逗著姐姐的女兒小丫丫讓她背幼兒園老師教的《弟子規(guī)》,小孩子家坐不住,不情不愿的,我就炫耀似地在她面前背出一串兒來。也就只記得這一小段了,這時候忽然意識到那些坐在教室里背書的日子已經(jīng)很遙遠了,而我也不知不覺地成了大人。

高中,繁忙而碌碌的高中。已經(jīng)高三了,日子重復得像鐘表打拍子,周二和周四的早讀是語文課,大家背詩歌和文言文似乎總是比英語背得響。我正跟《逍遙游》再較一次勁,忽然臺上有聲音叫我。語文老師正翻著上次模擬考試的卷子,一個個地找人“談話”。我上了講臺,盯著他圓而小的頭顱,發(fā)黃的細軟的短發(fā):“XXX是不是你的姐姐?”我愣了一下,很快反應(yīng)過來“是的”,沒來由很高興,我早就知道姐姐高中時的語文也是他帶的?!癤XX高中時候語文可是很優(yōu)秀的,作文也比你現(xiàn)在寫得強?!彼R片下的眼睛正瞟著試卷上的分數(shù),說話慣常波瀾不驚的。我不好意思又有點尷尬地笑笑,把頭低得更低了?!澳氵€是得再努把勁兒呀?!彼言嚲硪约斑@句漫不經(jīng)心的套話塞給我,像隨手取出流水線上生產(chǎn)出的物件一樣。

我走下講臺,非常難過,難過的當然不是他說我不如姐姐。我從小到大語文一直不錯,但高中之后有下滑,尤其作文基本半死不活。當時已經(jīng)高三,我心里暗暗發(fā)急,那段時間很是專注做語文題,并頗有成效,盡管作文還是差點意思,但其他題目的錯誤率小了一截兒,我為此暗暗雀躍。而所有這一切,他一點也未察覺?;蛟S也不該要求過多,我不過是兩個班一百多號人中一個不好不壞的中等生罷了。

大學暑假第一年,去縣城里找兩位同學相聚,其中一個忽然說老范就住這兒附近,于是我們?nèi)齻€一起去看老范。老范是我們高三的歷史老師,高考歷史題很刁鉆,他講題更刁鉆,其實核心就一句話:想盡一切辦法往參考答案給的方向扯。近乎邪門歪道,但基本有用。老范家離學校并不太遠,那種帶院落的小樓,看得出新住不太久的,家具房門都很新。先出來的是他的老伴,接著是他,很深的雙眼皮的眼睛像以前一樣含著笑。他招呼我們坐下,吃蘋果,隨后非常人情通達地問我們是不是找他有什么事兒要辦。實際上我們并沒有什么事,大家就只是閑聊,能聊什么呢?過去的高三生活,老師現(xiàn)如今的教學安排,某位同學的復讀情況云云。他家客廳里開著電視,正播著一部民國傳奇片,一陣兒雞飛狗跳兵荒馬亂,倒了瓶兒灑了醋似的的熱鬧。

初三時有位年輕的班主任,瘦,不白,戴一副黑框眼鏡,頭發(fā)也又黑又直,眼睛里睨出嚴厲的寒光來,講話快人快語。她教物理課,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兒子,當時正上幼兒園,晚自習時常被她帶過來。我們在下面寫作業(yè),她坐講臺上改作業(yè),孩子在黑板上畫畫,畫魚,滿嘴是牙的魚,空氣里一片靜默,安安分分的,倒好像永遠這么著似的。

(曹海燕,文新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