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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之德:拼的人生沒有怕



1988年,胡之德前往寧臥莊賓館看望邵逸夫

1990年,胡之德與李政道交流

  1987年,胡之德會見

  雷丁格教授


  志長不怨嘆,有膽才能搏。
  每日急匆匆,稻香風雪中。
  波浪人生獨風景,把酒對長天。
  胡之德,1985年3月至1993年4月任蘭州大學校長,是一位在蘭州大學辦學史上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人物。
  1952年考入蘭州大學化學系,胡之德有幸成為新中國“高考時代”的第一批大學生里的一員。
  大學時代,對黨和國家樸素的感情、對上大學機會的格外珍惜、對知識的高度渴望……種種因素纏繞交錯,在當時蘭州大學極端艱苦的生活學習條件下促成了一個近乎瘋狂的“學習場”,胡之德在這個“學習場”中很快嶄露頭角。
  1956年,胡之德大學畢業(yè)留校任教,直至幾乎整個60年代,他的主業(yè)是“學做一名老師”、完成了從“教師”到“老師”的過渡,同時在儀器設備極其簡陋的條件下開啟了科研生涯。
  70年代,文革的沖擊使胡之德不得不走下講臺,但對學校的熱愛和對未來的真知灼見使他始終堅守在實驗臺上,終于迎來了“科學的春天”。
  1985年,胡之德出任蘭州大學校長,任上他做了一件“我自己感到最滿意的事”,那便是頂著各方壓力破格晉升了91位35歲以下的教師為教授和副教授,時至今日,這91人中已經走出4位院士。
  1993年從校長任上退下來之后,胡之德回歸“老師”,培養(yǎng)博士研究生50余人、與11位博士后合作開展工作、發(fā)表SCI論文400余篇,是Elsevier公布高被引作者之一。撰寫5本業(yè)務著作、合作編著3本高等教育管理類專著、發(fā)表教育方面的文章40余篇。
  2005年,胡之德正式退休,持之以恒的學習精神和“活到老干到老”的昂揚斗志使他退而未休,組建并帶領甘肅省老教授協(xié)會的老專家老教授到農村去從事“兩基教育”、開展青少年思想素質教育、推動農業(yè)科學技術為三農服務、組織教授醫(yī)療隊為農民診療治病,提高基層醫(yī)療管理水平……在盡心竭力為地方服務中得到了中共中央組織部的表彰和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習近平同志的高度贊揚?!案呖紩r代”的第一批大學生在我國高校招生考試史上,1952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年份,它形成了高考制度的基本框架,成為新舊招生制度的分水嶺,標志著我國“高考時代”的開始。胡之德便是這“高考時代”的第一批大學生。
  1931年12月24日,胡之德出生于四川榮縣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從小就隨祖父和父親做農活。1948年底,胡之德從高中失學在家,就又操起了農具。1951年9月,四川榮縣中學復學,胡之德得以重返學校,但由于環(huán)境的特殊性,“復學的一年里其實并沒有學到什么知識”,一年后便參加了高考。
  解放初期的中國迫切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來建設國家,所以“國家動員所有的高中畢業(yè)生和同等學歷的學生都參加高考”。高考前兩個月,四川省按川東、川南、川西、川北四個行署進行劃分,每個行署所轄區(qū)域的學生集中在行署所在地進行培訓,胡之德所在的榮縣屬于川南行署?!芭嘤杻热葜饕钦握n,一是新民主主義革命論,二是社會階級發(fā)展史,三是共產黨簡史,這些課程在國民黨時期都沒有學過”。兩個月培訓結束,正式參加高考,“高考除了這三門課,也考數(shù)學、物理、化學??纪旰髧也]有公布成績,只是將參加高考的學生分成兩部分,成績較好的一部分人就直接上大學了,成績不合格的一部分人其實國家也解決了他們的上大學問題,例如我們川南行署,成績不合格的被分到哈爾濱工業(yè)大學上預科,第二年也都上大學了。我是被直接分配到蘭州大學化學系”。
  當時的蘭州大學學生比較少,“我們來之前化學系只有十幾位老師、十幾位學生,我們這一批通過高考來到蘭大的人數(shù)是空前的,學生總人數(shù)一下子達到了七八百人”。
  自強不息的大學生1952年9月,四川省考上大學的學生被集中到成都,解放軍派出了500輛大卡車,每一輛卡車里坐著32個人,“4排,每排8個人,中間兩排背靠背,邊上兩排靠車身,各自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浩浩蕩蕩的車隊從成都出發(fā),行進了5日才到達寶雞,之后就分成了西北、華北、東北三隊各赴所錄取學校學習。
  胡之德來到了坐落在甘肅省蘭州市萃英門的蘭州大學(位于現(xiàn)蘭州大學第二醫(yī)院)。
  生活環(huán)境是及其艱苦的。冬天氣溫達到零下20多度,“我們南方的學生占到80%,尤其四川人多”,來蘭州之前誰都不了解這里的氣候,“所以很多人是穿著草鞋、背著草席來的”,9月份入校,10月份感冒的人便多起來了,這還沒有到更冷的時候。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學校出面和蘭州軍區(qū)協(xié)調,蘭州軍區(qū)給學生們不論男女每人支援了一套軍服和一頂帽子,“就是過去八路軍、新四軍穿的那種灰色軍服”,這下算是安全過冬了。
  沒有自來水,不論飲用水還是實驗用水,都要師生用毛驢到黃河邊去拉,拉回來的水裝在大煤油桶里邊,“桶里一半水一半泥,把上邊的水喝了,下邊的泥倒掉,老師學生都喝這個水”,后來才用明礬澄清飲用上層清水,再后來老師們教學生用明礬處理后的清水在實驗室作蒸餾實驗,再用虹吸原理將水循環(huán)利用,“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節(jié)約用水”。大家都搶著用毛驢車去黃河拉水,以此來磨礪意志,鍛煉自己。
  “屋外大雨,屋內小雨”,便是那個年代大學生宿舍的真實寫照,女生4個人一間大約12平米的宿舍,“還算不錯了”,男生28-32個人一間大房子,每人一張床板,房子四通八達的縫子到處通風。冬天的時候,盡管大房子里生著兩個爐子,但依然阻擋不了寒氣襲人,“大家睡覺就用被子把腦袋裹起來”。起初很多南方的同學生不了爐子,“我還是生爐子的冠軍呢,不論教室還是宿舍,爐子基本上都是我生的。后來大家就都會生了,畢竟這是個簡單勞動嘛?!焙滦ρ?,“大家平常走路的時候看到浮柴都會撿起來,用浮柴生火容易些,大家都很自覺地會這樣做”。
  學習條件方面,“當時的蘭大只有三個教學樓一個禮堂,其余基本上是平房,而且那個時候的平房都是土坯磚做的”。
  儀器設備也是非常簡陋的,滴定管、容量瓶、試管、燒杯,等等,“只有這一些最簡單的玻璃儀器,但都是從德國進口的,大家都很愛惜,輕拿輕放,沒有破碎的”。數(shù)量有限,儀器設備只能兩三個人共用一套,“但大家都要爭取做,就輪流進行”。每個人做完實驗后,會自覺將儀器清洗干凈,以便下一個人操作。
  國家對大學生給予了生活上的保障和關懷。學生分為兩類,一類是從解放軍或地方來的帶工資的調干生,另一類不是調干生,“國家給這部分人都給了助學金”。3元、4元、6元的助學金保障了大學生的基本生活,“我是6元,最高的,其中4元用作生活費,剩下2元用來買書買文具,那時吃得很好,每日午餐晚餐均四菜一湯?!?br>  在這樣的條件下,學生的學習熱情和積極性卻是很高的,“因為剛剛解放,能上大學都是黨和政府給我們提供的這樣一個機會,都很珍惜,學習都高度自覺,當時的說法是為人民服務,只有學好本領了才能為人民服務,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一種自強不息的精神”。
  從周一到周日、從早到晚爭分奪秒地學習,冬天上晚自習,“每一個爐子跟前只能圍上六七個人,到第二層后就沒有熱氣了”,但這絲毫沒有擊退大家學習的積極性,甚至晚上10點熄燈以后,大家學習的戰(zhàn)場就轉移到了路燈底下,“零下20多度的氣溫是個什么概念呢,黃河結冰后汽車馬車都能過去,所以在路燈下學習很多人的耳朵、手腳都凍出了凍瘡”。
  這樣的學習風氣像強大的磁場一樣緊緊地吸引著當時的蘭州大學學生,“這是一種學習拼搏的精神”。
  學生近乎瘋狂的學習引起了時任校長林迪生對大家身體健康狀況的擔憂,“天山堂旁邊十幾米遠處就是操場,強制要求老師學生在操場上做工間操,除此之外很少有人參加課外活動,也很少有人休息”,為此,學校后來每周六晚在至公堂舉辦跳舞活動,“除了至公堂,其他地方的電燈都關掉”,以此強迫師生到至公堂跳舞。同時,學校要求所有學生必須參加勞衛(wèi)制課程并且達標,“達不了標是不能畢業(yè)的”。
  感受家國情懷的老師被這個強大的磁場牢牢吸引著的,除了學生,還有老師。
  “給我們上課的幾乎全都是教授,沒有助教上課,講師上課的很少。上課的教授絕大多數(shù)是從國外回來的”。
  他們原本能夠在生活條件相對較好的國外定居,但他們選擇了坐至少一個月輪船回國,回國后又車馬勞頓來到蘭州,“當時的蘭州是很落后的地方了,為什么這么說呢?蘭州市那個時候除了五泉山有一個三層的樓房,是解放前張治中長官住的地方,再就沒有樓房了。所以當時這些人能夠到這里來并扎根一輩子,我認為都是愛國者,都是好樣的”。
  解放不久的1952年,教授們經歷了思想改造運動,“國外回來的教授都接受了這個教育”。
  教育使教授們思想觀念和情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就這樣,他們心懷建設祖國、為祖國培養(yǎng)人才的責任感、使命感和強烈愿望,投身到蘭州大學的教育事業(yè)中來了。
  法國回來的戈福祥教授講授《無機化學》和《工藝化學》,他是國民黨時期資源委員會的七個成員之一,“后來參與組建了中國化學會”。
  美國回來的陳時偉教授任蘭州大學理學院院長,后任蘭州大學副校長、化學系物化教研室主任,“他親自給我們講授《物理化學》”,其夫人左宗杞教授是化學系系主任,“他們倆都是解放前中央大學派往美國伊利諾伊大學的高級訪問學者,陳時偉是學光化學的,是當時我們國家學光化學的少數(shù)幾個人之一,左宗杞是研究高溫和低溫電池的”。
  實驗課程是由講師、助教來講授,“他們還要和學生一起聽教授講課并參與輔導答疑”。
  老師們認真、勤奮、踏踏實實地教學,完全做到了對學生嚴格要求、精心培養(yǎng)。所謂精心培養(yǎng),“就是老師手把手地教試劑瓶怎么洗,容量瓶怎么拿,滴定管怎么看,滴定管如何絕對校正,容量瓶和吸量管如何相對校正,等等?!?br>  課下的師生關系也很融洽。老師常常到學生宿舍和學生一起學習,休息日的時候,老師還會請學生出去玩,“偶爾請學生吃紅棗”。學生生病了或有困難,“包括老師和其他學生,大家來照顧、幫忙,例如把稀飯熬好了給你送過來。師生之間沒有明顯的界限,是一種真正的師生友誼,按照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師生平等、師生民主、相互尊重”。
  化學系發(fā)展的第一個學生黨員1952年5月,胡之德在高中加入了共青團。
  1952年9月初到蘭州大學化學系,胡之德被選為班長,學習努力刻苦、工作積極熱情、班級活動組織的好,很快胡之德成為化學系黨小組組長朱庭珍老師的左膀右臂,進而被學校選為團委宣傳委員,“相當于現(xiàn)在的宣傳部長”,得到了黨組織充分的考驗、磨礪與培養(yǎng)。
  1953年5月,胡之德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化學系發(fā)展的第一個學生黨員,也是化學系除朱庭珍老師之外的唯一的黨員。此時距胡之德加入共青團剛好一年的時間。
  用一年時間完成思想上的巨大進步和提升、進而得到黨組織的青睞和認可,與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息息相關,“我們是從國民黨時期過來的,我們能感覺到解放后的一切都和國民黨時期不一樣,共產黨關心每一個青年,校長對人的關心,師生之間、同學之間的友誼,在舊社會從來沒有感受過,所以就感覺一切都好得不得了,在這種情況下,對黨產生了一種樸素的感情?!?br>  無論是校長還是書記,報告中總會要求全校師生要為了國家建設努力學習掌握本領,只有這樣才能參加和做好國家建設工作,“這種樸素的講話、樸素的感情引起我們的共鳴,我們就要熱愛黨、熱愛新中國,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報答”。
  正逢抗美援朝戰(zhàn)爭期間,這種樸素的感情全部抒發(fā)在了寫給“最可愛的人”的慰問信、感謝信中,“我們要學好,我們也要上戰(zhàn)場”。這樣的信胡之德寫了三封。
  畢業(yè)前夕,根據學校的安排,生物系、數(shù)學系和化學系要成立一個支部,“三個系合起來也才有十幾個黨員”,化學系的黨員依然還只有朱庭珍老師和胡之德,胡之德任化學系黨小組組長后,“發(fā)展了若干黨員”。
  1956年畢業(yè)時,胡之德獲得了學校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獎并被告知留校工作,“還給我發(fā)了幾十塊錢”,四年未曾回家的他有路費回了趟家。
  教學科研兩個中心留校工作以后,作為助教的胡之德,工作先從學做一名“助教”開始,主要工作內容就是帶實驗課、和學生一起聽教授上課等,這樣的學習狀態(tài)持續(xù)了整整6年,直到1962年胡之德成為一名講師。
  但是按照當時的要求,講師依然沒有上講臺授課的資格。通過進一步的學習鍛煉,胡之德迎來了上講臺之前的試講,“試講的時候教研室里所有老師都來聽課,當場提問,我試講了三次才過關”。胡之德邁出了講課的第一步。
  在講《分析化學》基礎課時,胡之德對每一章都要推導出一兩個有代表性的公式或數(shù)學模型以表述該章的主要內容和一些實驗現(xiàn)象,每講一張圖、一個表格數(shù)據和一個公式時總是告訴學生其中的思路、方法和結果分析,以便使學生掌握和學習前人的科研方法,聽過他的課的學生大都認為他的教學“有系統(tǒng)性、理論性和啟發(fā)性”。
  1979年,胡之德第一次招錄碩士研究生。在研究生的教學中,他非常注重探索培養(yǎng)研究生的創(chuàng)造性,注意啟發(fā)學生如何由已知去探求未知知識,用已有信息去尋求規(guī)律,挖掘文獻數(shù)據的有效信息及其實用價值,提高學生的求異思維和創(chuàng)新性;始終將定性和定量方法結合起來,讓學生懂得如何將數(shù)據和圖表轉化為公式或數(shù)學模型,由感性認識上升為理性認識。
  在長期的教學中,胡之德編著了《分析化學中的溶劑萃取》、《分離科學與技術概論》和《高效毛細管電泳》等分離科學的參考書。
  在做助教期間,胡之德在左宗杞教授的指導下開展科學研究工作,“我始終堅信科學技術一定能為中國富強和人民富裕服務”。
  在無設備、無經費的條件下,胡之德選擇了當時國內外研究極少的反相無機薄層色譜和反相紙色譜作為研究課題,用簡單的量筒和濾紙或玻璃薄板做工具,有時甚至將簡易工具搬回15平方米的家中做研究。
  不僅如此,他還選擇新穎的高效離子交換色譜,對周期表中40余種離子進行較系統(tǒng)的研究,并總結出了有一定預見性和實用意義的數(shù)學模型;相繼選擇高效液相色譜中的構效關系作為課題,研究了分子連通性指數(shù)、誘導效應指數(shù)、分配系數(shù)、疏水性參數(shù)、擴展溶解度參數(shù)、酸堿參數(shù)等與色譜行為的關系,尤其對擴展溶解度參數(shù)的計算,提出了簡易的數(shù)學模型,完善和發(fā)展了前人在這一小領域的工作,計算了400多種有機物的擴展溶解度參數(shù)并用于研究其與色譜行為的關系;還研制成在線微波流動注射分析儀,用于貴金屬等的分析,制定了一系列新方法;在高效毛細管電泳的分離分析中,他結合中國的傳統(tǒng)中藥,將高效毛細管電泳用于秦皮、杜仲及其組織培養(yǎng)體系、丹參及其注射液、甘草、天麻等10余種中藥及一個方劑中復雜體系活性組分分離和測定,為中藥質量的控制和走向國際市場提供了新方法。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樣一個科研工作還未能全面普及的年代,胡之德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了交叉學科這個新興事物及它所(下轉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