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火鍋，三雙筷子，圍坐桌旁，碰個杯道祝福；一臺電視，三個人，擠坐沙發(fā)，嗑個瓜子看春晚。這便是我的二十歲除夕，雖說也溫馨安逸，但那份逝去的紅火熱鬧總在心頭騷動，難以忘懷。
　　記憶中，我小時候的除夕是一院子的熱鬧，是隨處可及的紅火。那紅火是看得見，聽得到，聞得著的。
　　“嘩嘩嘩”，那是竹掃帚撞擊地面的聲音，爺爺在打掃院子侍弄著院子中的花花草草；“嗶嗶啵?！?，那是灶膛里柴火在奮不顧身，煙囪冒出的裊裊炊煙升上了天，廚房一整天都有香氣向外溢。我和堂妹最喜歡圍觀奶奶和叔叔做五香卷。奶奶在案板上卷著五香卷，叔叔麻利地將卷好的五香卷放進(jìn)熱騰騰的油鍋，五香卷在熱油中翻滾著胖胖的身軀，滋滋作響。直到五香卷外皮金黃浮在油面上了，叔叔便把它夾起放到盆中瀝油。我和堂妹不時地吃上一個，五香卷是閩南人年的味道！
　　爺爺寫春聯(lián)的墨水是香的，爸爸站在長木板凳上，用剛剛煮好冒著香氣的米糊粘著春聯(lián)，春聯(lián)就是香的了。媽媽和嬸嬸在大廳里頭，坐在小木椅子上，打著蛋糕，做著年糕。奶黃色的雞蛋和面粉的混合體在鐵鍋中被一遍遍攪動著，還有那加了黑糖的面團(tuán)在底部寫著喜字的鐵盆中一遍遍被揉捏。我和堂妹一直在大廳和廚房來回跑，你追我趕把木門摔得“哐哐”響，像是給我們的笑聲打節(jié)拍。
　　那時候我們一家八口人把圓桌圍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大人們聊著的話題聽不懂，可是熱鬧是忘不掉的。我和堂妹領(lǐng)完紅包后便跑出家門，和鄰居家的小朋友放仙女棒和小鞭炮。媽媽會給我們一人一支點(diǎn)好的檀香，這比打火機(jī)安全方便。女孩子們圍成一個圈拿著點(diǎn)燃的仙女棒奔跑，笑著跳著，男孩子們會點(diǎn)燃鞭炮迅速扔到門前的空地，然后捂住耳朵等著那一聲爆響，而后歡呼起來。那時候的快樂是那么簡單。
　　玩累了，孩子們便縮進(jìn)了被窩，但外面那臺小小的笨重的電視機(jī)還響著歌舞，碰杯的聲音也未停止，院子里的大紅燈籠都點(diǎn)上了。直到午夜大人們才會離開飯桌向門外聚集，電視機(jī)里響起“5、4、3、2、1”倒計時，門外不約而同響起了長長的爆竹聲。直到爆竹聲停了，大人們在門外向鄰居們用閩南語喊著“新你后”，然后夜才會悄悄靜了。
　　今年，我們家在漳州，爺爺奶奶和叔叔一家在福州。城市里的日子好像天天燈紅酒綠，但沒有年的熱鬧。老家的院子荒蕪著，煙花爆竹還有嗎？帶香味的春聯(lián)還有嗎？五香卷還有人會做嗎？
　　我鄭重地收藏起那份紅火，那份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