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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閱讀就是閱讀


  本來閱讀就是閱讀,是非常個人化的行為。但是變成“閱讀活動”或“閱讀推廣”之后,“閱讀”二字反而被模糊了,大家關(guān)注的焦點落在了“活動”和“推廣”上面。這樣,很多讀書會所考慮的,也就變成了如何去策劃、開展一個活動,邀請什么“級別”的專家出席活動,要達到什么樣的宣傳效果等等?!伴喿x”這個更核心的要素,就這么被“活動”和“推廣”包裝起來了,“閱讀”這個行為也就多少有些被遮蔽了。而對于那些參加閱讀活動的人來說,其目的自然因此變得復(fù)雜或蕪雜起來,從而也就有可能偏離或者說忽略“閱讀”這個行為本身了。
  不過即使如此,不可否認的是,參加閱讀活動的人,其最初目的仍然是相對單純的,最起碼,他們對于“閱讀”這件事有著基本的認同。是的,對于參與者來說,“閱讀”是可以改變一些什么的,他們對此似乎確信不疑,因此,他們對于通過參加甚至組織閱讀活動來改變自己,也就寄予了某種期待。
  但是,一個有意思的問題是,“閱讀”和“閱讀活動”當(dāng)然是有差異的,“閱讀”是一個個體的自主行為,發(fā)生在個體和書本之間,發(fā)生在作者和讀者之間;“閱讀活動”則是群體性的活動,發(fā)生在不同的人之間——很多時候發(fā)生在作者、某個領(lǐng)域的專家或“領(lǐng)讀者”(多為自詡)與讀者 / 聽眾之間,對于參與其中的大多數(shù)人(讀者或聽眾)來說,他們在這個過程中其實是被動的,被動地接受信息,被動地傾聽。
  當(dāng)然,這其中也不乏那些對于“閱讀”這件事保持著一以貫之的動作與行為,耽于其中卻又時刻保持懷疑的人——從總體上來說,這樣的人可能還是不夠多。這些身在“閱讀活動”中的少數(shù)人,他們很可能始終表現(xiàn)出一種游移和邊緣的狀態(tài),用一種審視的態(tài)度,他們觀察著作者、專家或那些自詡的領(lǐng)讀者,挑剔著的同時也給予謹慎的欣賞,如此,對他們來說,參加這樣的活動,其實就是“閱讀”這一個人化行為的延續(xù)和延伸,這個時候,“閱讀活動”對他們來說也許就是有意義的了吧?然而,如你所見,大多數(shù)身在其中(活動或事件中)的人,卻更有可能是被動而激動的,是不挑剔而贊賞的,甚至是五體投地的。有意思的是,對于他們來說,這樣的一種姿態(tài)居然會給他們帶來一種滿足感,甚至他們自己都相信自己是有收獲的,雖然,這樣的收獲是非??梢傻摹?br>  在如今越來越頻繁的閱讀活動中,還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xiàn)象是,參與者中似乎總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不論活動的主題和涉及的領(lǐng)域是什么,不論出席的作者或?qū)<沂呛稳?,不論是在哪個空間開展活動,總能見到他們。這不免讓人困惑,他們到底是為了什么來參加這些閱讀活動的?更重要的是,他們似乎一直在參加各種主題閱讀活動的路上,那么,他們還有時間去讀書嗎?
  在這里,我們再次遇到那個問題,“閱讀活動”的核心到底是什么?是“閱讀”還是“活動”?或者,竟會是其他的什么嗎?
  也許可以這么說吧,如果“閱讀活動”是和參與者對“知識”的渴望勾連在一起的話,或者,“閱讀活動”成功地激起了參與者對“知識”的占有欲的話,那么,“閱讀活動”就可能會獲得積極的反饋與效果,但是也可能因此就迅速偏離“閱讀”這個核心要素,從而演變成一場形形色色的社會組織與大眾不謀而合的共謀,作者和讀者之間的悄然相遇,有可能就此演化成大張旗鼓的“推廣”,甚至更可能演化成心照不宣的社交活動,在此過程中,某些人獲得漂亮的數(shù)據(jù),某些人獲得模糊而莫須有的“知識”,某些人則獲得實實在在的滿足感和認同感。當(dāng)然,這也許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作為參與者而言,需要知道的是,這首先可能是一種利益的勾連,其次可能是一種特別的活動形式或特別的話題設(shè)置等所帶來的震蕩效應(yīng),卻不是“閱讀”本身。
  事實上,在刻下越來越豐富的閱讀活動中,組織者對形式和數(shù)據(jù)的關(guān)注,有的時候可能更大于對主題和內(nèi)容的關(guān)注;而在大多數(shù)的參與者那里,則表現(xiàn)在對于占有“知識”以及捕捉活動現(xiàn)場的嘉賓們、專家們只言片語的焦慮,或許對他們來說,這就是參與“知識”生產(chǎn)和分享的過程吧?
  “知識”借此已經(jīng)悄然變成了一種權(quán)力,在場的比不在場的,占有了“知識”的比起與所謂的“知識”擦肩而過的,顯然有了更多的發(fā)言權(quán)。在這樣的心理動機下,原本不可見的、僅僅發(fā)生在讀者與作者之間的私人化的讀書行為,就變成了占有“知識”多寡的比試,變成了讀書速度的比拼,進而變成了可見的數(shù)據(jù)與時間表。在這個過程中,喪失的可能是閱讀的樂趣,而閱讀作為一種私人化的行為,其對于個體的價值或意義卻被忽略了。
  當(dāng)然,在今天,過分強調(diào)閱讀的價值與意義也是一個值得懷疑的傾向,但是,在那么多了解和體驗這個紛繁世界與復(fù)雜人生的方式和可能性中,閱讀有可能是性價比較高的一種,這樣的一種判斷大概是可以被接受的吧。
  而對于那些不斷奔波在閱讀活動現(xiàn)場、甚至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的人,我的問題是,當(dāng)他在活動中付出了這么多的時間或代價,他還能有時間去閱讀嗎?或者,這樣匆忙的“閱讀”是值得的嗎? (人文學(xué)院 趙步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