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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紅的錦旗

“哎,瞧見昨個兒面錦旗了嗎?”有人大聲地嚷著,故意說給誰聽似的。
  “瞧見了瞧見了,那鮮紅的顏色喲,就跟那啥,人血似的。哎,結(jié)巴,你不是識字嗎?上面寫的啥?”
  “老汪你問他干啥,他知道啥?能干啥?”最先說話那人笑了,聲音響徹整個小店。
  眾人大笑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悠悠問道:“結(jié)巴,你怕不是李家的人吧?”
  “是才怪呢!”又有人接道,然后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被笑的人始終低著頭,小小的身子微微佝僂著,紅著臉等老板取酒來。
  “呀,這不耀祖么?”有人走進(jìn)來小店,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替爺爺打酒?”
  “堂、堂叔?!崩钜嫣ь^望他一眼,又快速地低下頭,聲音幾不可聞:“嗯?!?br>  堂叔現(xiàn)在是全村人的榜樣,半月前從城里負(fù)傷回來,昨天,突然有一群人敲鑼打鼓來了村里,拿出一面血紅的錦旗,說他勇氣可嘉,敢于反抗。
  他嘆了口氣,垂著頭,眼前突然浮現(xiàn)了一面錦旗。他剛想湊上去瞧清楚,那畫面就消失了。
  這時堂叔說要去看爺爺,順手接過了老板遞來的酒,往外走了。他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偷偷打量著這個全村的榜樣。
  “耀祖還念著書對吧?幫堂叔一個忙要不要得?”半路上,堂叔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
  “不……我……”他心一緊,呼吸一窒 :“我……不行……”
  “不行?”堂叔笑了起來 :“相信自己嘛!”他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叭旌?,村里要我去禮堂演講,有稿子,照著念就行了。”堂叔說。
  “為、為什么、你不、不自己……”他的呼吸急促起來,腰更彎了些 :“我……我真、真不行?!?br>  “咱村里可就你一個讀書人,我一個大老粗認(rèn)得全那些字嗎?”
  他‘啊’一聲,卻依舊道:“我不……”“耀祖,你覺得我像是個英雄嗎?”堂叔突然這樣問。
  “不,我不是?!碧檬逵终f,語氣頗有幾分懷念:“我小時候也和你一個樣兒,不相信自己能干出什么大事兒,后來出了村,進(jìn)了城……那些城里人,個個仗勢欺人,狗眼看人低啊。我就想不通了,明明是自家的田地,怎么就由著那些人這么踐踏。后來啊,你們也都知道了,我殺了個小漢奸??蓾h奸算什么呀,真正該殺的,是那些侵犯咱們的人!”
  他沒有再說話,跟著堂叔回了家,爺爺見到堂叔一個勁兒的夸他有出息,年紀(jì)輕輕就成了全村的榜樣,光宗耀祖……當(dāng)天晚上,稿子就送了來。他看著那幾張紙,眉毛絞成了一條麻花,倒是他爺爺,笑瞇瞇地瞅著他,看得他心里發(fā)毛。
  自己,真的行嗎?他嘆了口氣,試著挺直了身子?!拔覟榈膹?、從來不、不是自己,我為的、是社會的、的公平與、與正義……”他驀地放下稿子,有些惱怒,卻有有些悲哀。
  堂叔是個好漢,是個英雄,他可以為了正義殺了賣國的漢奸。而自己卻替他念個稿子都緊張得結(jié)結(jié)巴巴,也忒沒用了些。
  他突然又看見了那面錦旗,血紅的、金燦燦的,好不耀眼。上面金黃刺眼地繡著四個字——光宗耀祖!
  他一驚,回過神來,自嘲般笑了笑,視線落在稿子上,卻多了幾分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堅(jiān)定。他重新拿起了稿子,背又挺直了些。
  屋外,月光輕輕柔柔地撒在大地上,圣潔的光透過窗子照在了他的半邊臉上。
  三天后,演講如期而至,可惜的是人們見到的不是有膽有識的大英雄,而是膽小懦弱的小結(jié)巴。
  他們失望了,嚷嚷著要走,有些不懷好意的,幸災(zāi)樂禍般留在原地瞅著他。
  他心一橫,手重重地拍在了講座上,朗聲道:“大家等一等!”
  人群靜下來,開始驚奇這個平時膽小如鼠的小子怎么突然言辭凌厲,他們再細(xì)心一瞅,這小結(jié)巴怎么突然長高了這么多?背不駝了,也不結(jié)巴了……他們心里存著這個疑惑,,訥訥地聽著講臺上的人侃侃而談,聲音激昂……直到一篇稿子結(jié)束,也沒能適應(yīng)過來……不知是誰開的頭,掌聲尖叫喝彩,在一時間洶涌澎湃。
  臺上的人挺直了背,眼中蓄滿了淚水,在下一秒?yún)s越過人山人海,朝著一個方向堅(jiān)定跑去。
  告訴堂叔。他這樣想,跑到那門前卻躊躇了,停了下來。這時院子里的聲音傳入他耳中,剎時間,又是一陣淚如雨下。他往前了兩步,又突然轉(zhuǎn)身,往家中跑去。
  “爺爺?!笔帐昂眯木w的他叫住才從外面回來的爺爺,小小的身子挺立如松:“我想?yún)④?。?br>  爺爺臉上悠閑的表情消失了,看著他好一會兒,用異常嚴(yán)肅的聲音說:“耀祖,你不行?!?br>  “我行!”他馬上接口:“我、我想要和堂叔一樣,成為全村人的榜樣,我可以克服一緊張就結(jié)巴的毛病,其他的事也一定可以完成。為國家做事,是我的責(zé)任。”
  “那好。”爺爺有些欣慰 :“我等你光宗耀祖回來。”
  可惜,后來這兩個人了都失約了。說要等他光宗耀祖的爺爺半年后就去世了,而一腔熱血愿用鮮血護(hù)國的李耀祖也再沒回來。
  “當(dāng)初耀祖他爺爺自知命不久矣,托我教育耀祖。那次演講我本想教他自信,卻沒想到演講后他在我家外面聽見了和他爺爺?shù)恼勑?,決定了去參軍?!倍嗄曛?,坐在輪椅上的百年老人摸了摸懷中的錦旗,笑得滿足。
  這兩面錦旗,一面紅得似血,另一面,卻是真正用血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