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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間燈火照歸人

 幽靜的小路上,散漫地撒著些許雜草。草葉兒蘸著點稀微晶瑩,在月光下若有似無地晃著。已是深秋露重,夜仿佛是沉沉地浸在冰窖子里,無時無刻沒有不想著散些寒氣出來。連平日里總是帶著柔色的月亮,也似是要與這天地同氣同形,泛著寸寸陰冷。
  連綿的陰雨滲進(jìn)泥土,使雜草錯生的小路上泥濘不堪。夜行鄉(xiāng)路本就不快,偏偏又逢上這說大不小的陰雨,著實令人難受。此刻雨是停了,可夜幕已然落下,真的是路難行!我邊走邊嘀咕著,抱怨弟弟的遲到,如若不然,怎會錯過班車,以致披夜而行,落此境地?
  現(xiàn)在的鄉(xiāng)村,因著大多數(shù)人轉(zhuǎn)出為城鎮(zhèn)戶口,搬進(jìn)城里過好日子去了,已沒有多少人煙。大片田土是荒著的,茅草都快蓋過頭頂了。只有那么幾塊土地,還繼續(xù)著曾經(jīng)的工作,孕養(yǎng)著蔬果瓜菜。而那些茅草叢,便為這夜色更添一筆幽深。
  周遭皆是黑與暗的交織,唯有這月光可勉強引路。偶爾扇動的風(fēng),敲響著竹林囈語。待溜進(jìn)我耳里時,不禁微微一顫。夜色總是掩飾著神秘,讓人因窺探不清底細(xì)而感到不知所措。知我膽小,弟弟便走在我身后。此時的我,已經(jīng)顧不得周圍的寒意,只想著快點到一個光亮的地方,逃離這令人窒息、讓人毫無安全感的“黑暗境地”。
  倏忽間,遠(yuǎn)處隱隱約約徜徉著淡黃色的微光。那微光弱的像是瞬息間便要熄滅,卻又盈盈地讓心境變得安穩(wěn)不少。好似越靠近這光點一厘,心里的踏實就多填上了一分。見此微光,我央著弟弟加快了腳下的節(jié)奏。順著小路繞過片片看不甚細(xì)的錯雜黑影,一間老舊的土家房子奄奄地倚在半坡上。那盞散著溫情的燈火,此時正悠悠地懸在屋檐的梁柱子下。谷草、桔梗參差錯落地排在土墻邊、臺階上,小小的屋舍虛掩著大門。
  為了分散注意力,也順道壯壯膽子,我和弟弟邊走邊聊。離小屋還有十來步時,那扇透著微光的大門發(fā)出了古老的“吱呀”,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馱著背顫顫巍巍地在我們眼中呈現(xiàn)?!靶⊥拮?,小妹仔,進(jìn)來坐坐,喝口熱水吧!”老婆婆爽朗的吆喝聲打破了小屋的靜謐。走了不算短的路了,天又實在冷得難受,我和弟弟也想著來一口溫?zé)崤碜?,便?yīng)了老婆婆的邀。
  原想著這定是一個被兒女拋棄在鄉(xiāng)間的“空巢老人”,卻不想在短短的交談中證實了這只是我一時的臆測。她說,她每晚都會亮著屋檐下的這盞燈。起初,只是為了小孫子晚上回來時不再怕黑,后來孫子大了,不大愿意回這鄉(xiāng)野之地,便將這作為夜行人的照明燈留著了。她說,她喜歡有人路過,來她這兒坐坐,這樣她就能跟人說說話兒了。她說,她的兒子媳婦央求了很多次,讓她跟他們回城里住,她說她不愿意。她說,這里是她的根……我說,一個人住這里不怕么?她說:“心頭敞亮了,外頭的黑就沒啥子可怕的了。”
  老人家本想讓我們就在她家歇息一晚再回家,外面路黑不好走。我跟她說:我心頭也敞亮了,不怕黑的。聽她說喜歡孫子每次回來給她帶的蜜糖,恰巧我們此番回來也帶了兩瓶,就勻出一瓶給老人家,勉強算是答謝了她“夜行指路、寒夜贈水”之恩。
  樹影婆娑,夜中依舊透著涼意,卻不似起先般陰冷灰暗,只覺得夜之魅,蘊藏著無限希望與溫暖。遠(yuǎn)處,熟悉的身影在招手……山高路遠(yuǎn),即便周遭黑暗難耐,也會有溫暖在一路中的某個角落守候著你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