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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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磚黛瓦 故景如舊

到小鎮(zhèn)的那天,正好趕上趕集的日子,分明看見在巷口補(bǔ)鞋的爺爺依然坐在長長的木凳上,中午的太陽有些毒辣,戴著黑色皮帽的他在很認(rèn)真地將一塊皮革鑲嵌進(jìn)開膠的涼鞋里,粗粗的針頭穿過皮革,再拿鉤針從另一側(cè)拽出,專注的神態(tài)仿佛在雕刻一件工藝品。旁邊的小車上掛著的塑料袋里是幾個花卷,那是他的午餐,再旁邊就是用來喝水的鐵罐子,隨便解決午餐是因?yàn)榭腿撕芏?,他走不開。爺爺一天掙的不多,補(bǔ)鞋的價(jià)格永遠(yuǎn)是兩張人民幣。目光瞥到車旁的一把黑色雨傘,不是折疊樣式的,看著很笨重,卻格外親切,那是我小時候下雨天的老朋友了。
  回到家,看到了院子毛茸茸,滑漉漉的青苔,以及外祖母架起小小的鍋爐在燒飯菜,外祖父吐在空氣的縈繞的煙霧……

推開小院的門,煙斗還打著結(jié)栓在墻皮剝落的小院里,外祖父已經(jīng)不在了,記得外祖父去世下葬的那一天,天空飄著小雨,親朋好友坐在一起吃席,院子里充斥著劃拳的喧嘩聲和酒杯碰撞的聲音。我捂上耳朵,那些聲音,那些歡聲笑語讓我覺得無比厭惡。我看到外祖母坐在小屋里,透過濕嗒嗒的玻璃看到外祖父的靈柩被抬出大門。外祖母不停地念叨著:走了好啊,走了好,走了就不用受罪了……她溝壑縱橫的臉上兩行清淚。
  來小鎮(zhèn)的路上,或許是因?yàn)檐嚴(yán)锏臏囟惹〉胶锰幍呐?,或許是因?yàn)榍耙惶爝^于疲倦,我居然睡著了。夢里,還是熟悉的院落,古樸的紅木家具,藤蔓纏繞的葡萄架,還有墻上外祖父長長的煙斗。就在門口的杏樹下,外祖父戴著老花鏡,一旁是放著的木梯,外祖父踩著梯子到杏樹上,我在下面拿著一個浦籃接。外祖父摘下杏子給我轉(zhuǎn)身要離開,我下意識地想要牽著外祖父,卻抓不到外祖父的手,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手涼的很,明明,別碰?!痹趬衾?,我是知道外祖父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外祖父說他手涼的很,讓我不要碰。霎時,淚如泉涌。
  我知道,外祖父一直在愛著我,在那個我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抵達(dá)的看不見的遠(yuǎn)方。思緒被街上小販的叫賣聲拉了回來,陽光依舊刺眼。耳畔,叫賣聲此起彼伏。
  “西瓜,西瓜,一斤兩塊!一斤兩塊!”
  “大白菜降價(jià),降價(jià)了!”

“桃 子,杏 子,李(y u)子(huang),便宜賣咯”
  陽光刺眼,讓我恍然。仿佛一瞬間,自己還是在七八歲跟著外祖父擺攤賣菜的時候,街道依舊,叫賣聲依舊,甚至擺放蔬菜水果的,都是跟以前相同的攤位。不同的是,學(xué)校門口的小賣部變成了超市,曾經(jīng)的小賣部“阿姨”變成了超市的老板。那個阿姨不喜歡笑,總是板著臉,心地卻很善良。今天買的雞蛋拿繩子綁了一遍又一遍,再三確認(rèn)不會掉之后才遞給我。
  外祖母也被爸爸媽媽接到了新家,有了新的煮飯物件,可是,我每每放假回來,總能看到外祖母守在柴火邊,偷偷地抹淚?;鹈绺Z的老高老高,紅紅的映著外祖母的影子,可是,外祖母再也沒有了當(dāng)初的笑容。就如同我打破了一個青花瓷的古董,那些裂痕即使修補(bǔ)好了,卻也不是原來的模樣。外祖父外祖母的小院仿佛成了一個夢,一個觸及就會疼的夢。和雨傘一起,被折疊封存。
  黃昏時,打掃完小院,關(guān)好門窗,落好門鎖。夕陽無限的溫柔,醉了小鎮(zhèn),隔壁家的李奶奶夫婦買菜回來了,看著兩位老人互相攙扶,話家常。陡然鼻子一酸。原來,小鎮(zhèn)還是那個小鎮(zhèn)。而我,真的已經(jīng)長大了。陪我長大的那些人,歲月已然刻上了痕。還好,我愛的人,一直鎖在心里,不落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