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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瓜香


  番瓜,母親的番瓜,發(fā)芽,生長,綠了,萎了,靜靜地沒有一絲的刻意。芽兒嫩黃,藤蔓死去,歸于塵土,一場生命的獨白與質(zhì)樸,恬靜,安然。
  春暖四月,母親便扛著鋤頭,田埂邊地坡下有間距的壘起一個個小土堆,土堆中間挖個小窩灑下兩三粒番瓜籽,輕施一層毛灰(方言,柴燒后的余燼可做肥料),再用鋤刮層薄沙蓋上,說是不讓風掃走毛灰,保證番瓜生長的養(yǎng)分。母親呵,真像撫愛小孩似的,施播著她的番瓜籽。
  約兩星期,番瓜新生芽便能鉆出土層,母親很是興奮,這時候面對她的新生兒都會準時灑上第二把毛灰。芽兒像是得到某中力量,定會一個勁兒地生長。傍晚做活回家路過時,母親總會耐心地撥弄一潘,絳色的夕陽映照在母親絳色的臉上,寧靜,祥和。受母親感染,我也會時不時圍抱著芽兒拔草,翻葉,心里似有那么個希望,很舒坦。
  傍五月時,番瓜藤已有母親大拇指那么壯了。藤莖內(nèi)中空,節(jié)節(jié)不均勻相連著,肥圓的葉片,一簇簇地擁抱著,毛血管般純白的葉脈爬滿了整片綠葉。那時候,家里窮沒什么做飯菜,番瓜藤葉是全家愛吃的。母親很小心地掐著一根根龍頭(方言,藤蔓最末端柔嫩部分),接著母親拿一扎番瓜藤,我就會端起菜盆快速地蹲在小河邊,背著夕陽撕著藤子皮,無數(shù)次水中的一穹蔚藍被我搗得失去了方向。番瓜藤的莖葉有一層細密的白須,摸起來很粗糙,不能吃,需把表皮去掉,留下鮮嫩青莖,葉片。潔凈后放入油鍋小炒或是做湯,味清淡可口。晚上我們一家子圍著鈀鍋,披著昏淡的燈光,靜靜地總沒什么言語卻享受著。
  半個月過后,番瓜藤葉受夏天的催促,漸漸地已成綠海。花骨朵兒飽圓,像是給母親驚喜,整夜過去,綠葉叢中便是金黃朵朵。早起的母親定是要早早推醒我去摘番瓜花?;ò晔墙瘘S色厚實的四片,花瓣中有嫩黃的花蕊。踏著露珠穿梭于花叢中的除了我,還有那可愛的斑點小蜜蜂,拖著鼓鼓的肚子輕佻慢舞于花朵中,不一會兒,兩只蜂腳便成小黃米粒了。
  六月來臨之際,番瓜已長成個兒,如害羞的姑娘似的撐著碩大的綠葉,非得要母親扒開藤葉才可摘得。那時候,我皮膚過敏,天氣亦常是悶熱得很,加之經(jīng)過一整天的暴曬,番瓜葉散發(fā)著逼人的熱氣,母親不讓我碰暑中成熟的番瓜葉,我只能站在一旁遠遠的看著母親,興奮地指著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瓜兒每年定是很多的,母親總是耐心挑選著,順便還會摘兩片番瓜葉,在農(nóng)村粗糙的葉子可以用來洗碗,母親最歡喜用它洗了。末了,把選好的嫩瓜給我捧著。母親扛著鋤頭走在前面,我捧著番瓜走在后面,余暉落盡,我們就到家了。
  番瓜品種多樣,味道卻總的是香脆和粉嫩,入口微溫甘甜。母親繼承外婆口味喜吃粉嫩的,我卻和父親喜歡脆皮的。播種時母親總說種子各半,但年年吃番瓜嘗著多是爸爸和我喜歡的那種。其實嫩嫩的番瓜也挺好吃的,特別是用老番瓜做的湯,什么配料都不摻和,只有番瓜清甜的香味。
  老了熟透的番瓜不可久放在地里。風和日麗,母親就會挑著糞子帶著我來到地頭,老番瓜隨意灑落著,圓實得很,我搬不動定會“滾輪胎”。有時番瓜大個可達十斤,這須得母親往返五六次才能全部運回家。我本可以幫著挑,母親卻總說肩膀會痛,也挑不了多少,等長大點不想挑也得挑,現(xiàn)在終究是不曾挑過的。
  家里的老番瓜堆放在通風處可存到來年,但我家是不行的。母親養(yǎng)豬,曉得番瓜有利于豬的生長,每晚須得剁半個番瓜。這本是可以作糧食當飯吃的,因此冬日里養(yǎng)的豬定是又肥又壯。老番瓜有籽,扁圓飽實。小時候也沒什么錢買零食,母親總是掏出番瓜籽洗干凈,再曬干收著等冬天農(nóng)閑時才拿出來。有時我嘴饞,不準母親曬哭嚷著要炒著吃,母親沒法也只好依著我了。后來才知道,曬干的瓜子較清甜,沒火氣,對身體好,我那時真是傻得聰明。
  母親的手很是不巧,做的番瓜條干硬硬的,咬得我牙驚,偶爾母親也咬幾條,倒還誠懇的笑應(yīng)著,確實是太硬了,答應(yīng)改正那爛做工。幾個冬天我啃著硬條干過去了,母親的技術(shù)還是一如往昔。
  番瓜生命存在的最后形式便是散落在地面的枯藤。北風掃過,它一個垂死的老人仍舊緊緊地抓著那份依靠深深地根植于泥土中。母親覺著爛在地頭可惜,就彎著背一條條的撿著,捆作一扎便扛回了家。傍晚時分,農(nóng)家煙霧縈繞,多少有幾分番瓜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