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
電子報

求學浪漫之都





  提到法國巴黎,很多人可能會首先想到她的浪漫,其實在一些人眼中她更是一塊學術與思想的圣地。過去,知識分子來巴黎往往都是抱著朝圣的心態(tài),至少在上個世界70年代之前一直是這樣。當年一代美國作家,包括詹姆斯,海明威等,都曾到巴黎游學。后來一些年青的英美學者,為了追尋薩特、??碌却髱煹木袷澜缫瞾淼搅税屠?。他們訪問圣日爾曼地、高等師范學校、索邦大學、塞納河左岸的咖啡館和夜總會,留下了無數(shù)的思想足跡和佳偶傳奇。我所在的加香高師(ENS-Cachan)位于巴黎的南郊。這里沒有了市中心的喧鬧,但是卻擁有了更加明媚的陽光和同樣眩目耀眼的學術激情。當夢想照進現(xiàn)實在法攻讀博士學位,最大的特色是它“準精英化”的教研體制。與英美高?!吧a線”式的模式不同,法國高等科研機構對待學生,尤其是人文科學的博士生,大多采取一種“散養(yǎng)”的培養(yǎng)模式。沒有多少學分需要修,也沒有發(fā)表文章的要求,與導師不定期的會面匯報自己的研究進展,你需要做的最重要事情就是自主地完成一份高水平的學術論文,并通過嚴格的博士答辯。這一過程中,學科精神的培養(yǎng)、方法論的訓練甚至語言能力的提高,都取決于自己的努力。可以選擇自己感興趣的任何學校的任何課程去注冊學習,也可以參加各種研討會,或者開展各個領域的實踐調研,但是這些都不是一定或必須的??傊?,在這樣一種體制下,你可能在年輕的時候就具備了獨立創(chuàng)設與解決問題的能力,但是更有可能因為迷茫而虛度光陰。
  回首自己的讀書經歷,我曾經有過不止一次的迷茫與躊躇。我從小就是一個好奇心特強的孩子,凡事都要刨根問底。大約到了小學高年級,《十萬個為什么》一類的書籍就已經很難滿足我的好奇心了。但是高考填志愿的時候,還是頂不住家里與社會的壓力,沒有選擇適合做研究的基礎學科,而是選擇了在很多人看來比較容易就業(yè)的應用學科———法律,一讀就是7年。綜合性大學的優(yōu)勢就在于你可以涉獵到更廣博的東西。所以,在這7年里,除了自己的專業(yè)以外,我逐漸對哲學、社會學等學科產生了興趣,讀碩士期間就參加了中法聯(lián)合培養(yǎng)研究生的項目。碩士畢業(yè),我沒有選擇像我的絕大多數(shù)同學一樣去政府機關做公務員、做律師,甚至放棄了在企業(yè)“高起點打拼”的機會,而是選擇繼續(xù)“探索未知的世界”。幸運的是我通過了學校與高師集團聯(lián)合培養(yǎng)博士項目的選拔,先是轉專業(yè)到哲學系,在著名哲學家童世駿教授的指導下學習法律哲學,后又背起行囊來到歐洲,在歷史悠久的法國高等師范學校加香校區(qū)攻讀法律社會學方向的博士。
  高師屬于以基礎學科研究見長的精英制“大學?!保℅randeécole),而不是綜合性的“巴黎N大”或者更加實用主義的“高等商業(yè)學?!?。與很多人選擇出國讀商校或者其他就業(yè)熱門專業(yè)不一樣,我是徹底的從應用學科轉向了就業(yè)冷門專業(yè)。很多人質疑我的選擇,這也似乎成為了我的固執(zhí),也許吧。在經歷了這么的選擇之后,我一直在想的問題是:一個人可以被稱為“年輕”的時光總是有限的,只有專注的去做一類事情才有可能成功;并且當大多數(shù)人都選擇了一條望得到盡頭的大路,在路上擁擠廝殺的時候,你卻選擇了一條看似孤獨漫長的羊腸小道,沒準會領略到不一樣的風景。著名學者張光直在講述自己當年為什么把人類學作為留學志業(yè)的時候說過一句話:“選擇這個專業(yè)就是為了弄清‘人之所以為人’這個問題,沒有別的?!蔽蚁脒@也是我的初衷,是我從小就在內心深處潛藏的理想吧。
  來到法國之后,這里的環(huán)境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法國的年輕學者在散漫的外表下,都隱藏著一個靈動的內心,對于一些看似顯而易見的社會現(xiàn)象,他們往往能給出不一樣的但卻更合理的解釋;法國教授們的思想更是讓你感受到了多元文化的包容性,一個激進右派教授的學生可能是一個激進的左派,課堂激烈的討論交鋒中時不時地還會迸發(fā)出一些“后現(xiàn)代”的火花。在呼吸學院派學術空氣的同時,你還可以徜徉于塞納河畔的舊書攤、宏偉的協(xié)和廣場、第5區(qū)的電影院,甚至是經常罷工的地鐵站。這些都是知識與社會的“公共領域”,讓人體會到更深刻的法蘭西文化。當現(xiàn)實擠壓著夢想一個留學歐洲的文科男博士的煩惱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來自現(xiàn)實生活的壓力,另一方面可能來自一個讀書人的較真性格。
  在歐洲的一些老牌學校攻讀文科基礎學科的博士,少則四年左右,多則十年八年,中途退出的大有人在。一個人沒有很強的抗壓能力是很難完成這個任務的。尤其是當自己國內的同學已經在事業(yè)上小有成就,成為了車房一族;自己已近而立之年,卻沒有辦法在父母身邊陪伴;當回國相親,對方女孩見你是坐公車來的,就接了個電話說有急事先走的時候;當國內的高校為了就業(yè)率將基礎學科收縮,回國以后可能找不到合適工作的時候;當學業(yè)遇到瓶頸,很多深刻的思想沒有辦法用“第二外語”準確表述的時候。你可能會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甚至會懷疑你所做的這些到底有什么價值。
  在外生活久了,遇到一些與國內社會現(xiàn)象的差異不免還是要感慨幾句。作為西方世界的老牌強國,法國處處體現(xiàn)出一種公民社會的文明邏輯:車輛總是為行人讓路,因為開車者覺得自己已經占用了較多的公共空間;維護老建筑的花費要遠遠多于新建高樓大廈的,因為歷史不是GDP,是不可復制的;年輕人擇業(yè)往往會把工業(yè)實體產業(yè)作為首選行業(yè),而不是商業(yè)貿易、金融等,因為他們覺得那些行業(yè)并不生產實際價值而且太“美國”;政府向對自己提出最多合理批評意見的公民授予獎勵,甚至資助他參選議員;科研機構的經費統(tǒng)一受國家節(jié)制,每一筆都受到嚴格監(jiān)督;高校的建設目標往往是小而精,而非大而全,即便是某些“國際排名”已經把他們放在了很后面,但是仍然堅持自己的傳統(tǒng)……以上這些,無論是催人奮進的理想,還是現(xiàn)實中的諸多煩惱,七拼八湊地,都構成了一個留學法國的文科男博士矛盾而真實的內心世界,都以自己的方式為我即將逝去的青春歲月做著注腳。本版圖片來自于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