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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開的時間


  那天,我獨自一人背著行囊,行走在幽靜的林間小道上。山道的兩邊是綿延不絕的竹林,匯成一片翠綠的海。風(fēng)吹葉動,簌簌作響,和遠處叮咚流淌的山泉交相輝印,美妙的音符在林間,在耳畔,在心房,肆意跳躍。
  小路的盡頭,隱約可見一片粉墻黑瓦掩隱在蔥蘢茂密的山林間。那是一座普通的寺廟,略微淡褪顏色的朱紅大門,并不華麗卻威嚴莊重。我拾級而上,踏在粗糙的石階上,冰冷的厚重感一下子攫住了我的神經(jīng),恍然間竟忘了身在何處。
  寺廟的香火并不太旺,只有幾個虔誠的老婆婆,手持念珠,在佛像前虔誠叩拜。大殿內(nèi)隱隱傳來木魚和念經(jīng)聲,模糊不清的言語,帶著強烈的宗教的神秘色彩,行云流水般勾勒出神秘絢爛的意境。幾個身穿僧袍的小和尚,坐在院子里的長椅上,悠閑地享受午后陽光,還時不時看看燭臺上燃燒著的蠟燭,然后又閉上眼安心地小憩。
  我不信佛,但我卻愛極了佛寺營造的氛圍。綠山碧水,梵音竹海,青燈古佛,暮鼓晨鐘。身處其中,拋棄塵世的浮名繁華,靜心體驗,從五千年文明中提煉出來的精髓,達到心與心的最純粹的交流和感動。無間融合而形成的強大震撼,醍醐灌頂,滌蕩心靈,讓人如置身于天籟,用神的語言去解讀生活,聆聽生命,深厚但不固守,隨心而動,隨意而舞。
  曾經(jīng)的我,很難理解這種伴著青燈古佛、孤獨終老的生活。我甚至認為這是一種消極避世的人生態(tài)度。不問紅塵俗世,不理人世冷暖,只一味蜷縮在香燭和佛經(jīng)交織的世界里,自我欺騙,自我安慰。但是佛曰:笑著面對,不去埋怨。悠然,隨性,隨心,隨緣。注定讓一生改變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開的時間。
  仔細想想,這也是一種人生的道路,別人的選擇,我們不該妄加評論,諸多猜測。這樣一來,我也就釋然了。現(xiàn)在想來,拈花微笑,大概也是這個道理。
  在一些失眠的夜晚,我習(xí)慣性地收聽廣播。聽著午夜電臺里主持人低沉沙啞、略帶磁性的嗓音,在電波的另一端講述著陌生人的故事,我總能從其中找到自己的身影,或憂傷,或喜悅,或許什么也不做,只是靜靜地發(fā)呆。
  每個人的生活模式,相同卻又不盡相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重復(fù)著同樣的情感。親情,友情,愛情,在每一次擦肩而過中,上演著類似的人生悲喜劇,只是,主角在分分秒秒地變換。每顆心都是寂寞的,所以整個城市也都陷入了寂寞,寂寞到想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寂寞到聽著別人的故事,做著自己的夢。午夜的電臺,常播送一些經(jīng)典老歌。有些歌,只是簡單的旋律,簡單的歌詞,簡單的低吟淺唱,也能勾起心里的悸動,在午夜夢回時,幾多輾轉(zhuǎn),顫動心靈。
  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喜靜的人,即使是在難得的雙休日里也不愛外出。外面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場面,時常讓我無來由地感到恐慌,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丟失在面無表情、匆匆趕路的人流中。于是,麻木而機械地行走著,無心看風(fēng)景。陽光明媚的日子里,我情愿趴在曬得蓬松柔軟的棉被上,沉醉在別人的故事中,淹沒在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里。
  習(xí)慣了只有自己的時候。有人說,這樣的日子很孤獨,我卻不這么認為。至少還有自己的影子忠誠地伴隨在身旁。人多的時候,太雜太亂。我們從小被教育,要樂于聆聽善于傾聽??墒沁@樣,接受了太多別人的想法,卻失去了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于是,真正的自我被別人的思想取代,生活也就意味著無限復(fù)制,千篇一律。正因為我們開始厭倦了一成不變的模式,所以才有了一個這樣的聲音:我并不追求標新立異,只是對人云亦云不敢茍同。
  強調(diào)自我,并不意味著切斷和外在的一切聯(lián)系。朋友,也是明麗的感動。偶爾接到來自遠方的問候,心就被填得滿滿的。不用優(yōu)美的修辭,不用華麗的語言,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能溫柔所有的心傷。
  我時?;孟?,在遠方的他們,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可能是在教室里認真地上課,可能是在操場上盡情地奔跑,也可能正在寢室里天南地北地閑聊。每次想到這些場景,我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引來無數(shù)探尋疑惑的目光。世界上從來不存在什么距離,只要我們相信分離不代表疏離。時間那么短,思念那么長。那段有他們出現(xiàn)的日子里,就像盛夏流光。我們左手憂傷,右手年華。回望所有曾經(jīng)走過的風(fēng)華正茂,年少輕狂,就如一場饕餮盛宴,盛裝出席,華麗退場。記憶的留聲機記載了我們青春的絕響,經(jīng)久不息,余音繞梁。
  去年的夏天,看著所有的同學(xué)都各奔東西,忽然就生出了一種蒼涼感。世界上沒有不散的宴席,這個道理誰都懂,但卻不是誰都能接受。當(dāng)繁冗的夏日褪去浮躁不安的喧囂與熾烈,當(dāng)綿長浮光風(fēng)一般掠過不羈的青澀年華,一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不復(fù)當(dāng)初的稚嫩單純,我們在分離中丟失了自我,又重新找回了自我。我們,一夜長大。
  有人曾對我說,時光如水,總是無言。若你安好,便是晴天。一句話就勝過千言萬語,足以融化一冬的冰雪。有時候,我們要求自己太多。要求自己出類拔萃,要求自己精明干練,要求自己沉穩(wěn)踏實,所有的這些,只是為了修飾別人眼中的自己,只是為了讓別人看起來,自己盡善盡美無可挑剔。佛曰:不如放手,放得越多,越覺得擁有更多。那些愛我們和我們愛的人要求的并不多。此生,若你安好,便是晴天。
  蒼山負雪,浮生未歇。我們在紅塵中走走停停,尋覓最終的歸宿。又時常徘徊在時光的十字路口。不知該向左還是向右。有些事有些人,總會在匆匆時光中失去蹤影,但是記憶卻是無法泯滅的,早已在我們心中留下不可消除的痕跡。所以,不必追悔,想念就好。
  窗外的風(fēng)景,總有一處是為了你而獨一無二地存在著。世上的萬千繁花,總有一朵是為了你而如火如荼地綻放。用一朵花開的時間,去尋找悠然、淡薄、寧靜,便勝過所有風(fēng)花雪月的虛妄,化作心底最繾綣溫潤的希冀,微笑著,安靜地繼續(xù)前行。如此,足矣。